卤毒

陈青河的指尖刚触到盐井辘轳，就被三爷用烟杆挑开三寸。月光下，翡翠扳指里的暗图正在井绳霉斑间显形——十八道朱砂标记的盐井，竟连成一条衔尾毒蛇。

"这是洪武年间废井。"三爷的咳嗽声在井壁间撞出回音，"仁字堂初代掌旗大爷，就是在这儿吞了二十四斤淋卤盐。"

井下涌出的风带着腐骨气息，陈青河忽然想起香堂里沸腾的血酒。当三爷用烟杆头叩击井壁第七下时，青苔覆盖的砖石轰然翻转，露出条向下的螺旋石阶。每级台阶都嵌着半截盐工铲，刃口上的黑褐色污渍分明是干涸的血。

地宫中央的青铜釜让陈青河汗毛倒竖。三丈高的釜身爬满藤壶状凸起，细看竟是无数微小盐工浮雕，每个人的天灵盖都接着竹制导管。釜底残余的白色结晶在火把下泛着诡谲蓝光，正是淋卤盐特有的死亡光泽。

"这才是真正的淋卤。"三爷的烟杆突然挑开陈青河衣襟，露出他锁骨处的朱砂痣，"万历年间，自流井盐工发现卤水遇人血会析出剧毒晶盐。仁字堂初代用三千盐工性命炼出三釜，从此江湖称雄。"

陈青河踉跄后退，背脊撞上阴刻《海底》经文的石柱。他终于明白香堂血酒中的腐蚀性从何而来，那些传说中暴毙的盐枭，恐怕都是淋卤毒盐的祭品。

地宫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八个赤膊力士扛着檀木箱鱼贯而出，箱面火漆印赫然是二十四军的狼头标志。当先的疤脸汉子扯开箱盖，陈青河看见德国造手榴弹与淋卤盐被棉纸层层相隔——这正是他们在江心引爆的致命配方。

"三爷好算计。"沙哑女声从釜顶传来，穿洋装的卷发女子正用镊子夹取釜壁结晶，"用仁字堂的毒盐掺进军阀军火，等重庆城炸上天，自流井就是袍哥的天下。"

陈青河突然暴起，盐工铲劈向女子面门。女子轻笑间甩出蕾丝阳伞，伞骨间迸射的淋卤盐晶在火光中化作蓝雾。三爷的乌木烟杆及时横挡，翡翠扳指裂痕处渗出黑血，竟将毒雾尽数吸入。

"青河，看清水槽！"三爷咳出大口黑血。陈青河这才发现地宫暗渠里漂浮着信字堂的玉髓珠，每颗珠芯都在渗出猩红液体——唐二爷竟把淋卤母液藏进了防伪盐粒。

女子阳伞尖端突然刺向三爷心口，陈青河本能掷出盐工铲。伞面撕裂的刹那，他看清女子脖颈挂着的东西——仁字堂失窃三十年的龙纹铜砣，正是《海底》记载的掌旗信物。

"当年喂你吃砒霜竟没死透。"三爷的烟杆终于断裂，露出中空管身里暗藏的青铜钥匙，"青河，用这把钥匙打开......"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陈青河抱着三爷滚入暗渠时，瞥见钥匙上铭文正是盐井辘轳上的毒蛇标记。腥咸的渠水灌进口鼻，他忽然尝到幼年时母亲喂药的滋味——那是淋卤毒盐特有的金属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