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伙夫的呼吸陡然粗重。王德顺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摸出个樟木人偶塞进他怀里——人偶脑后插着半截银簪，正是赵三小姐那日掷入河中的信物。当师爷的灯笼掠过藏身处的瞬间，木匠用雕刀在人偶背上一划，二里外山腰突然响起马克沁机枪的轰鸣。
"敌袭！"哨兵的尖叫撕破夜空。王德顺趁机劈开木箱，两百斤德国火药倾泻而出。少年伙夫扯出浸透鱼油的引线，那些浸过茶馆血水的棉线，在青砖地上蜿蜒如复活的血蛇。
探照灯扫回库房时，王德顺正站在弹药箱垒起的高台上。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将他后背的"川人死争"映在砖墙上，每个字的阴影里都藏着手持镰刀的农夫——那是用硝石粉画的同志军剪影，遇热即显。
"放！"
山巅传来赵三小姐的清喝。王德顺点燃引线的刹那，看见龙泉山主峰升起七盏孔明灯——灯面血绘的正是血柏木牌的北斗纹。第一盏灯炸成火球时，铁匠铺改装的土炮发出惊天怒吼，裹着碎瓷片的火药包在弹药库屋顶绽放。
爆炸的气浪将王德顺掀飞三丈。他撞进成堆的铜弹壳里，耳边尽是弹头滚落的脆响。少年伙夫从硝烟里爬来，残掌紧攥着烧焦的账簿："王哥！这上边记着赵尔丰私通四国银..."
第二波炮击打断了他的话。穹顶的铸铁横梁轰然塌落，王德顺抱着少年滚进排水渠。火苗顺着鱼油引线追来，将污水烧成一条沸腾的血河。木匠最后瞥见弹药库里的德国山炮图纸在火中翻卷，那些精密的机械图竟与茶馆血泊中的蜀字铁轨纹路完美重合。
山道上突然亮起千万支火把。周明礼的青布长衫被燎出破洞，手中却高举着总督衙门的青铜狴犴首级。在他身后，三百农夫推着裹满湿棉被的粮车——车里藏着的正是铁匠铺连夜改装的土炮。
"装填！"曾经的经学教习吼出铁血军令。农夫们撬开弹药库残存的木箱，将德国火药混着碎犁头倒进炮膛。赵三小姐的白马从火场中跃出，马尾上绑着的紫铜茶炊残片叮当作响，在炮火中奏出《单刀会》的曲牌。
王德顺用斧头劈开最后一道铁丝网。血柏木牌突然发烫，北斗纹路在火光中投出指路光斑。他望见山下的新军骑兵正在集结，马刀上挑着的竟是茶馆说书人罗铁嘴的断臂——那手中还攥着半截带洋文的铜管。
"放信号！"赵三小姐的银簪划破夜空。王德顺将最后三根引线拧成股，浸过芒硝的麻绳遇火即爆，在龙泉山巅炸出个巨大的"蜀"字。霎时间，七十二座山头同时举起火把，巴蜀大地的血脉在夜色中熊熊燃烧。
铁匠铺的土炮发出最后一击。裹着血柏木屑的开花弹在空中炸出北斗阵型，每一颗坠落的火星都精准点燃新军粮草。王德顺在震耳欲聋的炮声里，听见母亲当年在纺车旁的哼唱："巴山夜雨涨秋池，锦官城外铁马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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