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挂钟敲了三下，凌晨三点。林默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截稿日期就在明天，而他的新小说《遗忘的角落》还差最后三章。窗外的雨点拍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
咔嗒。
林默的手指停在键盘上。那不是雨声。声音来自楼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咔嗒。咔嗒。
这次更清晰了，从地下室方向传来。林默看了眼手机——凌晨3:17，妻子苏雨正在城另一头的医院值夜班，家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该死的老房子。"他嘟囔着，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这栋位于郊区的双层别墅是他们半年前买的，价格便宜得可疑，中介只说前业主急于出手。林默一直觉得地下室有什么不对劲，那种每次经过门口时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拿起书桌上的瑞士军刀——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武器"，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黑暗中，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楼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标志发出微弱的绿光，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咔嗒。
声音更近了。林默的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小刀的握把。他摸索着打开走廊的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眯起眼睛。
地下室的门开着。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扇门总是锁着的，钥匙放在他和苏雨都知道的地方。而现在，它微微敞开，露出一线黑暗，仿佛一张半开的嘴，正准备诉说某个可怕的秘密。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没有得到回应。
林默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某种他说不上来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铁锈，又像是腐烂的木头。他摸索着墙上的开关，老旧的灯泡闪烁几下才亮起来，投下摇曳不定的黄色光晕。
地下室比他记忆中的更杂乱。纸箱、旧家具和不知名的杂物堆满了大部分空间，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林默的视线被地面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一道痕迹，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向角落。
他的胃部一阵紧缩。顺着痕迹看去，一个原本被其他箱子挡住的角落现在暴露无遗，那里放着一个孤零零的纸箱，盖子被掀开，旁边散落着几样东西。
林默走近，膝盖突然发软。纸箱里装满了儿童玩具——一个褪色的泰迪熊，几辆小汽车，一盒蜡笔。最上面是一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林默的秘密日记"。
"这不可能..."林默的声音颤抖。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本日记。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它，纸张散发出时间的气息。翻开第一页，日期显示是1992年6月15日，那时他才七岁。
"今天和王磊玩了捉迷藏。我躲在地下室，他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我。后来他生气了，说下次轮到我找他时，他也会藏得特别好。妈妈说不认识王磊，但我知道他在说谎。王磊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我能看见他。"
林默的手开始发抖。王磊？他没有任何叫这个名字的朋友。他快速翻动页面，更多类似的记录映入眼帘：
"7月3日：和王磊玩了新游戏。他说真正的朋友应该分享一切，包括疼痛。他用小刀在我手臂上划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流了好多血。我也在他手上划了一下，可是没有血流出来。真奇怪。"
"7月20日：王磊说地下室有秘密。我们挖开了西南角的地板，下面有东西，但妈妈突然回来了。王磊说我们明天继续。"
"7月21日：我做了什么？上帝啊我做了什么？王磊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不是——"
最后一页的笔迹潦草不堪，像是写字的人处于极度恐慌中。更奇怪的是，页面上有大片褐色的污渍，林默不用凑近闻也知道那是干涸的血迹。
一阵剧痛突然刺入林默的太阳穴，像有人用冰锥撬开他的头骨。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夏日的午后，地下室潮湿的空气，一个小男孩的笑声...
"想起来了吗？"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林默猛地抬头，日记本从他手中滑落。地下室角落的阴影似乎在蠕动，凝聚，逐渐形成一个男人的轮廓。那人向前一步，走进灯光下。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和林默差不多年纪，苍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最让林默毛骨悚然的是，那张脸似曾相识，就像在梦中见过无数次却总是记不清的模糊面孔。
"你是谁？"林默后退一步，小刀在他手中显得如此可笑。
男人歪着头，这个动作莫名地孩子气。"这么快就忘了老朋友？我们可是一起玩过那么多游戏啊，林默。捉迷藏，真心话大冒险..."他的笑容扩大了，"还有'你能藏多久'。"
更多的记忆碎片击中林默。炎热的夏天，地下室阴凉的泥土，一把小铲子，还有...还有...
"王磊。"这个名字从他唇间滑出，带着二十多年积压的恐惧。
王磊鼓掌，声音在地下室回荡。"终于想起来了！我就知道那本日记能帮上忙。你妈妈把它藏得很好，但不够好。"他向前走了一步，"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当你买下这栋房子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林默的背抵上了墙壁，无路可退。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你不是真的...你只是我想象出来的朋友..."
王磊的笑容消失了。"哦，我是真的，比你想象的更真实。只是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七岁孩童的尖细嗓音，"你说过要永远做我朋友的，林默。朋友不应该把对方埋在地下室的地板下，对不对？"
林默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地下室西南角，那里的地板看起来确实比其他地方新一些。头痛更剧烈了，记忆终于完整浮现——那个漫长的夏日午后，他和王磊挖开了地板，王磊坚持下面有宝藏。当他们挖到足够深时，王磊的表情变了，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某种不是血肉的东西...
"想起来了吗？"王磊又恢复了成人的声音，"你用小铲子打我的头，一次又一次，直到我不再动弹。然后你把我埋在坑里，重新铺好地板。你那时才七岁，却做得那么...彻底。"
林默的双腿失去了力量，他滑坐在地上。"那不可能...我会记得..."
"你确实记得，只是大脑帮你把这段记忆锁在了最深处。"王磊蹲下身，与林默平视，"但现在我们重逢了，游戏可以继续了。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最后一次捉迷藏，轮到我来找你。"
王磊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力量大得不可思议。林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正握着小刀向王磊的胸口刺去，就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
"不！住手！"林默挣扎着，但刀尖已经刺入王磊的胸膛。没有血，只有黑色的、沥青般的物质从伤口渗出。
王磊的笑容变得狰狞。"太迟了，游戏已经开始。规则很简单：你藏，我找。如果我找到你..."他凑近林默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如坟墓，"我们就交换位置。永远地。"
林默猛地推开王磊，踉跄着冲向楼梯。身后传来王磊的笑声，不是成年人的声音，而是那个他记忆中的七岁男孩的咯咯笑声。
"数到一百就开始！一、二、三..."
林默冲上楼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抓起车钥匙冲出家门，跳上车发动引擎。后视镜中，他看到房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挥手告别。
雨更大了，雨刷器几乎跟不上节奏。林默颤抖的手指拨通了苏雨的电话。
"喂？"苏雨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苏雨，听我说，我需要你——"林默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从后视镜看到后座上坐着一个人。
王磊微笑着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九十、九十一、九十二...快藏好，林默。这次我会非常、非常认真地找。"
林默的尖叫声淹没在雷声中，车子失控地冲向路边的大树。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耳边孩童般的倒数声：
"九十九、一百。准备好了吗？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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