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灼的指尖触碰到玻璃穹顶的露水时，那些水珠正倒映着七百二十个平行时空的黄昏。
裴栖云的白衬衫被地热暖风鼓起，像一尾搁浅在温床上的水母，衣角扫过培育台时惊醒了沉睡的荧光兰。
"你的呼吸频率比蕨类孢子还轻。"裴栖云将滴管里的淡绿色营养液注入花茎，腕骨凸起的弧度恰好挡住陆星灼的视线。
那些液体顺着叶脉渗入土壤，在根系间织出青鸟组织的暗码。
林疏月蹲在温室东南角，腐烂的电子虹膜滤掉了百分之八十三的光谱。
她的改装相机对准两人交叠的阴影，显影液里却浮出完全无关的画面。
苏砚在暴雨夜调配的精油，正沿着温室管道渗入每株植物的筛管。
"温度带正在偏移。"陆星灼的机械手掌覆在玻璃上，霜花沿着他的掌纹生长成古老文字。
裴栖云忽然捏碎一片孔雀蕨，汁液溅在对方后颈，蚀刻出与培养舱日志相同的编号。
温室顶棚掠过迁徙的机械鸟群，阴影如渔网罩住两人。
陆星灼转身时碰翻了培育台的青霉菌株，孢子云升腾的瞬间，裴栖云衬衫口袋里滑落的薄荷糖正巧卡进他腰带搭扣。
"这是第几次'意外'了？"陆星灼用犬齿咬开糖纸，甜腻气息惊醒了休眠的捕蝇草。
那些锯齿状的叶片突然收紧，将两人逼向温床边缘。
裴栖云的后腰抵住水培箱，箱内游动的发光水母正用触须拼出夜莺组织的密令。
林疏月的镜头突然蒙上水雾。
在百分之十七的可见视野里，她看到苏砚上周埋设的菌丝探测器正在土壤里蠕动，探针末端粘着宋微澜舞蹈时脱落的指甲片。
当她想凑近拍摄，整片鹿角蕨突然倒伏，露出下方用营养液绘制的基因图谱。
"你的心跳在说谎。"裴栖云忽然伸手按在陆星灼左胸，医用橡胶手套的触感像某种深海生物。
机械心脏的震动频率惊醒了藤架上的槲寄生，那些金黄色的浆果开始分泌致幻黏液。
陆星灼抓住他的手腕，医用酒精的味道混着广藿香在两人之间发酵：
"你在我心脏装了什么？"质问被突然爆裂的孢子囊截断，淡紫色烟雾中浮现出培养舱的监控画面——
七岁的裴栖云正用指甲在玻璃上刻叶脉纹路，而五岁的陆星灼在走廊尽头停驻了十三秒。
温室西北角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霍川的扫帚柄卡在通风口，磁吸头吸附着宋微澜上周遗落的舞鞋缎带。
当他试图抽出工具，整面玻璃幕墙突然浮现潮汐纹路，水痕组成两人昨日在时渊收容所的心跳数据。
"湿度超标了。"裴栖云的白衬衫贴在后背，透出脊椎接口的淡青色疤痕。
陆星灼的机械手指勾住他的皮带环，金属刮擦声惊飞了栖息的磷光蝶群。
那些发光的鳞粉落在水培箱表面，拼出苏砚诊所的经纬度坐标。
林疏月踩着湿滑的苔藓后退，报废的相机突然吐出最后一张照片——画面里是颠倒的温室。
裴栖云仰面躺在培育台上，陆星灼的机械手掌正按在他心口的叶脉状疤痕。
显影液渗透相纸，在边缘蚀刻出"91.7%"的凹痕。
"这是你父亲最成功的作品。"裴栖云忽然扯开衬衫，心口皮肤下的荧光菌丝正随着陆星灼的呼吸明灭。
那些菌丝网络在水培箱表面投下倒影，恰好与青鸟组织的城市破坏计划图重叠。
陆星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当他俯身时，惊动的捕蝇草叶片突然弹开，露水溅在裴栖云睫毛上，像某种未完成的亲吻。
机械心脏的散热口喷出带着铁锈味的热气，将对方后颈的医用胶带熏得卷边。
温室顶棚的自动灌溉系统突然启动。
暴雨模拟装置喷出的水雾中，宋微澜的舞鞋声从地底传来。
那些缎带状的菌丝突然暴长，缠住陆星灼的脚踝将他拽向培育台。
裴栖云顺势压住他的手腕，医用剪刀的冷光闪过，第一颗纽扣滚进水培箱。
"现在我们有同谋的证据了。"裴栖云将纽扣按进陆星灼掌心，金属边缘刻着夜莺组织的初代密码。
箱内的发光水母突然集体自焚，灰烬在水面拼出父亲实验室的准入代码。
林疏月摸索着按下快门，相纸却显现出完全不同的画面——十二岁的自己正躲在温室储物柜里，镜头对准培养舱运输车的轮胎痕迹。
当她抬头，现实中的藤架正垂下荧蓝花苞，每朵都藏着微型监听器。
"湿度百分之九十一，心率匹配度七十七。"苏砚的声音从通风管道飘来，带着精油蒸汽的甜腻。
霍川的扫帚柄突然发出蜂鸣，磁吸头指向裴栖云后腰的疤痕——那里渗出的淡绿色液体正在腐蚀培育台。
陆星灼突然翻身将人抵在玻璃幕墙上。机械手掌下的心跳声与迁徙鸟群的振翅频率共振，震碎了附着在玻璃内壁的冷凝水珠。
那些水珠坠落的轨迹里，二十年前的监控画面正在重演：
裴栖云蜷缩在运输舱角落，手指在雾化玻璃上反复描摹某个少年的轮廓。
"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指控被裴栖云突然的嗤笑打断。
他扯开陆星灼的作战服领口，医用剪刀的尖端划过锁骨处的旧伤："是你先隔着运输舱玻璃数我的睫毛。"
温室的照明系统突然切换成月光模式。
林疏月在阴影里蜷缩成团，耳边响起宋微澜的临终舞步——那些足音正通过地底菌丝网络，将两人的生物数据上传至生态城核心。
当第一缕人造月光穿透玻璃，裴栖云后颈的疤痕突然绽开荧蓝花朵。
陆星灼的机械心脏在此刻停跳半秒，足够他将染血的薄荷糖纸塞进对方衬衫口袋。
那些糖纸上的折痕，恰好是青鸟组织安全屋的平面图。
"游戏结束了。"苏砚的精油瓶在通风管道炸裂，液体顺着水雾滴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上。
裴栖云忽然咬住陆星灼的喉结，在机械心脏重新启动的轰鸣声里低语："现在，你永远洗不掉我的气味了。"
迁徙的机械鸟群突然折返，撞碎整面玻璃幕墙。
在纷飞的晶状体碎片中，林疏月看到霍川的扫帚柄吸附着最后一块完整玻璃——上面用冷凝水画着两个交叠的少年剪影，边缘标注着精确到毫秒的心跳同步率。
宋微澜的舞鞋声终于抵达地表。
当最后一声足音消散，所有荧光兰突然同时凋谢。
那些坠落的花瓣在水培箱表面拼出父亲实验室的毁灭倒计时——数字由两人相触的皮肤面积换算而成。
裴栖云的白衬衫在月光中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
他伸手接住一片鸟羽，羽管里渗出的营养液在陆星灼手背写下一串坐标。
当迁徙的鸟群再次掠过穹顶，温室里响起二十年来第一个真实的雨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