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修身堂,碧游村的晨市正喧。碧游村在晨光中呈现出与雨夜截然不同的面貌。青瓦白墙的屋舍沿着山势错落分布,各条街道蒸腾着袅袅青烟。几个孩童追逐打闹着从她们身边跑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蒸腾着各色食物的热气,叫卖声此起彼伏。
傅蓉刚领着潇潇转过牌坊,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就让潇潇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新磨的豆香、刚出笼的米糕甜味,还有不知从哪个摊子飘来的卤肉香气,全都混在晨风里,暖融融地往人鼻尖钻。
"让让!热油!"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擦着潇潇衣角匆匆而过,担子两头晃悠的油锅里,金黄色的糖糕正滋滋作响。潇潇慌忙往傅蓉身边躲,却不小心撞上了身后卖绢花的姑娘。
"哎呀!"姑娘篮子里五颜六色的绢花撒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潇潇连忙蹲下帮忙拾捡,裙摆像花瓣般在青石板上铺开。她拾起一朵海棠红的绢花,指尖沾了晨露,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傅蓉抱臂站在一旁,看潇潇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你这裙子..."
潇潇低头,才发现裙角已经沾了泥水。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关系,回去洗洗就好了。"说着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那是糖画吗?"
糖画摊子前围满了孩童。老师傅手持铜勺,金黄的糖浆在石板上流淌,转眼就变成展翅的凤凰。潇潇挤在孩子堆里,眼睛亮得惊人。当老师傅将完成的糖画递给她时,她竟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拿着吧。"傅蓉往老师傅手里塞了钱,"村长给你有零花钱。"
潇潇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糖的甜香立刻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起眼。
转过街角,药材铺的老板娘正在门口晒陈皮。看见傅蓉,她热情地招呼:"傅姑娘!新到的茯苓,要不要..."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潇潇身上,"这位是..."
"村长捡回来的。"傅蓉言简意赅。
老板娘的眼神立刻变得意味深长:"哦~"她凑近潇潇,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当归红枣糕,补气血的。"
一路走来,这样的情形不断重演。卖绣品的阿婆硬塞给潇潇一条绣着莲花的帕子,铁匠铺的小徒弟红着脸递来一枚打磨光滑的铜镜,连酒肆的老板娘都特意端来一盏桂花酿,说是给"村长家的小姑娘尝尝"。
"他们..."潇潇抱着越来越多的礼物,有些无措。
傅蓉轻笑:"碧游村很久没来新人了,更何况..."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潇潇腕间的金铃,"还是村长亲自照看的。"
“这,是村长给我的吗?”潇潇顺着她的目光抬手看了看金铃,那铃铛十分小巧精致,四周泛着金光,周身有炁流转,一看就绝不是俗物。
“这是护身法器,还是最高品阶的,村长向来不会轻易把这种等级的法器给刚来村里的人,你是例外。”傅蓉饶有兴趣地望着潇潇,只觉得嗅到了一个大八卦。村长这么主动,看来仇让没什么机会了。
潇潇闻言指尖微颤,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越的声响。那声音不似寻常铜铃沉闷,倒像是山涧清泉叮咚,带着几分空灵的韵味。她低头细看,发现铃身表面浮刻着细密的符文,在阳光下流转着淡金色的炁息。
"最高品阶?"潇潇用指腹轻轻摩挲过铃身上的纹路,那些符文竟似活物般微微发烫,"可我才来没几天..."
傅蓉突然凑近,剑穗扫过潇潇的手背:"这'清心铃'是用村长自己的炁炼化的。"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看见铃舌上那缕银丝没?那是他的头发。"
潇潇猛地将铃铛举到眼前。果然,在铃铛内部,一缕银白色的发丝缠绕着玉质铃舌,随着晃动若隐若现。她的耳尖瞬间染上绯色,金铃突然自发地震颤起来,发出急促的脆响。
"哟,认主了。"傅蓉挑眉,"这铃铛除了护身,还有个妙处——"她故意拖长音调,"只要铃响,村长无论在哪儿都能感知到。"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几个孩童兴奋地喊着:"村长来了!"
潇潇慌乱地将金铃藏进袖中,却见街道尽头,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正快步走来。马仙洪的白发在晨光中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束发的浅色头巾不知何时松开了些,几缕银丝调皮地逃逸出来,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他穿着件月白色的中式对襟卦袍,行走时衣袂翻飞如鹤展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颈间那三颗玉珠串成的项链。珠子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与潇潇腕间的金铃竟有几分和鸣之意。更特别的是他裸露的腕足——白皙的肌肤上,鲜红的朱砂珠串格外醒目,在脚踝处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衬得那截骨节分明的脚腕愈发精致。
"傅蓉。"他在三步外站定,声音比平日低沉,"药圃的醉心莲该收了。还有,我今日带来一个人,仇让不方便,你去帮她安置下来吧,记得安排在安静些的住处。"
傅蓉了然地眨眨眼:"我这就去。"临走时还不忘对潇潇做个口型——“看好你哦”。
待傅蓉走远,马仙洪的目光才落在潇潇身上。他帮忙把她手中的礼物都接了过去,视线在她腕间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集市...还习惯吗?"
潇潇晃了晃手腕,金铃发出悦耳的声响:"村长送的铃铛很漂亮。"
马仙洪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假装低头看村民送潇潇的礼物,实则是在掩饰指尖的颤抖:"只是寻常法器..."
"傅蓉姐说这是最高品阶的。"潇潇向前一步,仰头看他,"还说用了村长的头发?"说完,便指尖轻轻勾住他一缕发丝,举起金铃与马仙洪的头发放在一起对比起来。
"真的是一样的颜色。"她眼中盛满笑意,"村长为什么要..."
“只是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你别多想。我还有事,先走了。”马仙洪逃也似地离开了。
潇潇忍不住笑出了声,出声叫住了他:“马村长别走啊,这里我可认不得路!”
马仙洪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脚步却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那缕被潇潇勾过的银发还翘着,随着他急促的步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条顽皮的小尾巴。
"喂——"潇潇小跑着追上去,腕间金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我真的会迷路的!"
前方白色的身影终于停住。马仙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耳尖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他刻意板着脸,可那绺翘起的白发和微微发颤的睫毛彻底出卖了他:"...跟紧。"
潇潇得逞似的抿嘴一笑,蹦跳着跟上去。她故意贴近了走,金铃随着动作不断轻响,每一声都让马仙洪的肩膀绷紧一分。
"村长。"她突然扯住他的袖角,"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马仙洪下意识去摸颈间的玉珠,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潇潇的手背,惊得他差点把项链扯断:"三、三宝珠..."
"这个呢?"潇潇又戳了戳他腕上的红珠。
"六合珠..."
"那脚踝上..."
"潇潇!"马仙洪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银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你到底是来认路的还是来问问题的......”要不是潇潇傻傻的模样,他还真的以为她是来打探消息的了。
“好啦好啦,我不问了,我只是对你们的炁感兴趣罢了,我失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异人还是...普通人,有没有自保的能力。”潇潇有些失落,睫毛轻轻颤了颤,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原本灵动的光彩黯淡下去。她抿着唇,唇色比平日更淡,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鲜活的情绪。
“潇潇。”马仙洪忍不住低声唤她。
潇潇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勾勒出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她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可马仙洪却觉得,整个热闹的街道都因为她的沉默而变得沉重起来。
马仙洪忍不住宽慰她:“不必担心,今晚我无事,可以在修身堂帮你查看你是否是异人。”
他的声音像一缕清风,轻轻拂过潇潇低垂的眼睫。她终于抬起头,阳光重新落进她琥珀色的眼眸,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真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手指却不自觉地揪住了马仙洪的袖角。那截月白色的布料在她指尖微微发皱,就像她此刻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
马仙洪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喉结轻轻滚动:"嗯。"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补充道:"我那里...还有些新做的桂花糕。"
潇潇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子。她松开他的衣袖,转而拽住他的手腕:"那我们现在就去!"可刚迈出一步又迟疑地停下,"等等,你不是说晚上..."
马仙洪看着她瞬间鲜活起来又强自按捺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颈间的玉珠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提前些也无妨。"
"那我要双倍的桂花糕!"潇潇立刻得寸进尺,蹦跳着绕到他身前,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绽开一朵绯色的花。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马仙洪望着她雀跃的背影,无奈地摇头。袖口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腕间的红珠随着步伐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忽然觉得,比起研究那些冷冰冰的法器,或许陪这个失忆的姑娘胡闹,才是更值得花费时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