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跌落云端

雨季的湿气像一层薄纱，笼罩在陆家嘴的玻璃幕墙上。青灰色的光晕从窗外渗进来，苏小满的手指轻轻滑过触控板，“咔哒”一声，第十三版简历终于保存完毕。指尖划过的轨迹歪歪扭扭，像是她摇摇欲坠的人生缩影。三十二层高空的咖啡厅里，冷气混杂着拿铁机蒸汽扑面而来，冰凉的水珠顺着后颈缓缓流下，浸湿了那件浆洗三次却依旧笔挺的衬衫领口。这是被裁员的第三十七天，也是陈禹承诺送她积家腕表的一千二百八十五天。

“哈哈哈——”斜对面卡座突然爆发出一阵清脆笑声，如同刀刃划破沉闷空气。镜头转向墨绿色丝绒沙发上的一对男女：西装男人动作优雅，用银叉切下一角红丝绒蛋糕；身旁卷发女孩唇角一抹猩红色，竟与上周提案会上Lisa否决她公益广告时涂的口红一模一样。男人抬起手腕调整袖扣时，青铜锈斑的老式机械表盘映入眼帘，赫然正是陈禹抽屉里未拆封礼盒里的同款古董型号。

就在此刻，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尖锐的警报声刺破耳膜。文档自动跳转到三年前的聊天页面，那些被篡改的云同步文件仿佛无数张扭曲的嘴，争先恐后地吐露出曾经甜蜜又刺骨的话语：“宝贝，这次儿童医疗基金广告拿下我们就结婚！”“小满的创意绝对能触动人心！”“总监位置和钻戒都在等你。”

冰咖啡入口的瞬间，喉间犹如利刃割过。苏小满猛地站起身，手肘不小心撞翻了甜品架。马卡龙散落一地，霓虹色的碎片铺满长绒地毯，就像她支离破碎的三十年人生。邻座传来低语声——几个灰西装男人正讨论“城市非正规就业者生存现状”。其中一个工牌闪过星云文学网的LOGO，他左手小指上的银戒内圈刻着“守夜人”公益基金会标志。

“你的《霓虹之下》缺了一道口子。”男人递来一张皱巴巴的蓝条纹手帕，上面带着油墨与咖啡渍的味道，旧书的气息扑鼻而来。“把第十七章外卖骑手暴雨送餐的情节，和女主角发现未婚夫篡改公益项目资金流向的线索交织起来，理想主义者的崩塌才够痛彻。”

暴雨骤然倾盆而下，砸在玻璃穹顶上发出密集的“啪嗒”声。苏小满攥紧参赛须知，匆匆钻进地铁站。手机屏幕上，陈禹的微信消息不断弹出：“标书数据异常是误会”“Lisa只是帮忙处理审计”“见面解释好吗”。

隧道穿堂风掀起她起球的衬衫下摆，LED屏冷光映照着疲惫的脸庞。二十三年来循规蹈矩的苏小满将最后一枚硬币塞进贩卖机。伴随着“哐当”一声轻响，印有星云LOGO的苏打水滚落出来。易拉罐表面反射出的字迹——“新现实题材创作大赛”，银辉穿透薄纱的刹那，她耳垂上碎钻般的血珠正折射出妖异的虹光，与瞳孔深处炸开的星火在空气里碰撞出无形的惊雷。月光为她苍白的侧脸镀上冷霜，却烘得那抹血色愈发灼眼，仿佛要将这静谧春夜烫出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