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南方的冬天潮湿阴冷，寒意像毒蛇钻进骨头缝里。城中村的小单间如同冰窖，墙壁上凝结着水珠，滴答滴答，像是生命在倒计时。颜妍裹着单薄的旧外套，坐在嘎吱作响的床边，看着桌上那碗已经坨掉的泡面。吴世勋还在便利店上夜班，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天花板上模糊的、早已看腻的廉价星空投影。

这几个月，她清晰地看到了吴世勋的变化。他眼底的光在现实的磋磨下一点点黯淡，曾经谈论数学时飞扬的神采被疲惫取代。他手上的冻疮溃烂流脓，却舍不得买药膏，只用创可贴勉强包着。昨晚，他为了多赚几十块钱的加班费，在冷库里多搬了两个小时的货，回来时嘴唇冻得发紫，蜷在冰冷的被子里抖了半天才缓过来。那一刻，颜妍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痛得无法呼吸

她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即使在梦里也下意识护着冻伤的手，看着这个曾经在象牙塔顶端的少年，为了她，卑微地挣扎在泥泞里，变得粗糙、疲惫、伤痕累累

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的念头，在她心中轰然炸响，然后迅速凝固成坚冰

她不能毁了他

那个在星空下许她未来的明亮少年，不该被埋葬在城中村的潮湿和廉价泡面的气味里。他的天赋，他的未来，他本应璀璨的人生，不该因为她颜妍最初那点卑劣的算计和如今沉重的爱而断送

爱他，或许就该放开手

计划在冰冷的绝望中成型。颜妍变得异常沉默，对吴世勋小心翼翼的关心也反应冷淡。吴世勋以为是生活压力太大，更加拼命地工作，试图多带回来一点好吃的，或者省下钱给她买条廉价的围巾

颜妍联系了培训中心一个对她有好感的男同事（一个同样在底层挣扎、眼神浑浊的年轻人），用一次廉价的晚餐和拙劣的谎言（“帮我演场戏，气气我那不争气的男朋友”），换取了他的“帮助”

时机选在吴世勋难得的休息日下午。颜妍知道他会去附近的小公园透口气。她约了那个男同事，在公园最显眼的长椅上

当吴世勋的身影出现在公园入口时，颜妍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变得空洞而冰冷。她主动挽住了旁边男人的手臂，甚至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将头轻轻靠在了他肩膀上

吴世勋脸上的期待瞬间冻结。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几步之外，手里还拎着刚从打折超市买来的、颜妍爱吃的青苹果。冬日的阳光惨白地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迅速弥漫的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

颜妍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冷漠甚至带着点轻蔑的笑容，声音清晰而残忍地穿透寒冷的空气

颜妍看到了吗？

颜妍我受够了那些日子了

颜妍我们结束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吴世勋，也扎向她自己。她看到吴世勋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手中的塑料袋掉在地上，青苹果滚落出来，沾满了尘土。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只倒映着她影子的琥珀色眼眸，此刻碎裂成一片死寂的荒原，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痛苦

颜妍的心在那一刻碎成了齑粉。她几乎要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她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指甲深陷进肉里，用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残忍。她拉着那个还在状况外的男同事，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吴世勋一个人，像一尊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石像，失魂落魄地站在滚落的青苹果旁

y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