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筹备第一次会议，现在开始。"
鹿晚晴站在讲台上，用圆珠笔轻轻敲了敲笔记本，高二(3)班的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她昨晚熬到凌晨一点，制定了一份详尽的筹备计划，现在这份计划正工整地写在黑板左侧，每个任务后面都标注了负责人和截止时间。
"舞台布置组下周三前完成设计初稿，宣传组周五前提交海报方案，节目审核组——"
"等一下。"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鹿晚晴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谢沉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支铅笔，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音符。
"谢沉同学有什么问题？"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整个计划里为什么没有'创意构思'这一项？"谢沉放下铅笔，手指向黑板，"直接从执行开始，不觉得太机械了吗？"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鹿晚晴感觉耳根发热，她深吸一口气："艺术节是学校年度重要活动，需要严谨的筹备流程。如果谢沉同学有更好的建议，欢迎提出具体方案。"
谢沉挑了挑眉，突然站起身走向讲台。他比鹿晚晴高出大半个头，走近时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没等鹿晚晴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粉笔，在黑板的右侧画了起来。
"主题可以更有趣一点，比如'声音的颜色'。"谢沉边说边画，粉笔在黑板上流畅地滑动，"舞台不需要拘泥于传统的矩形，可以做成声波形状。节目之间用音乐过渡，而不是死板的主持报幕..."
鹿晚晴看着他迅速勾勒出的设计图，不得不承认很有创意。但那些不规则的舞台形状和模糊的时间节点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想法很好，"她努力保持专业口吻，"但需要考虑实际可行性。比如声波形状的舞台，搭建难度和成本都会增加。"
谢沉转头看她，眼睛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所以艺术应该向现实妥协？"
"这叫合理安排！"鹿晚晴声音提高了几分贝，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回来，"这样吧，谢沉同学可以负责创意组，下周一前提交详细方案，我们再评估可行性。"
谢沉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成交，部长大人。"他随手把粉笔抛回粉笔盒，走回座位时，几个男生偷偷给他竖大拇指。
鹿晚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会议议程，但接下来的讨论中，她总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背上，像阳光透过树叶投下的光斑，温暖却扰人。
会议结束后，副班长刘芸凑了过来："晚晴，你真打算让谢沉负责创意？他那种吊儿郎当的性格..."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鹿晚晴合上笔记本，"而且李老师说过，艺术节要展现班级凝聚力。"
刘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只是担心他影响进度。不过既然你觉得没问题..."她话没说完，但眼神已经飘向教室后排，谢沉正戴着耳机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下午的音乐课，鹿晚晴像往常一样坐在前排中央。谢沉迟到了五分钟，从后门溜进来坐在了角落的钢琴旁。音乐老师正在讲解古典音乐的基本结构，大部分同学都昏昏欲睡。
"有哪位同学愿意上来示范一下即兴创作？"音乐老师突然问道。
教室里一片寂静。鹿晚晴正准备举手——她虽然不擅长音乐，但至少可以按教科书上的例子弹一段——却听见钢琴旁传来一个声音。
"我可以试试。"
谢沉已经坐在了钢琴前，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他没有看乐谱，只是闭眼静默了几秒，然后开始弹奏。
起初是几个零散的音符，像是清晨的露珠滴落。渐渐地，旋律连贯起来，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谢沉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蹈，音乐时而欢快如林间小鹿，时而舒缓如晚风拂柳。教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一向严肃的音乐老师。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谢沉睁开眼睛，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几个女生激动得脸颊发红，就连平时最调皮的男生也一脸敬佩。
"太精彩了！"音乐老师激动地走上前，"谢沉，你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吗？"
谢沉从钢琴前站起身，难得地显出一丝腼腆："学过几年。"
"学校艺术节正需要你这样的才华！你愿意负责音乐类节目的统筹吗？"
谢沉的目光扫过教室，在鹿晚晴身上停留了一瞬："没问题，老师。"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音乐教室。鹿晚晴收拾乐谱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怎么样，部长大人？"谢沉靠在钢琴上，"我的'合理安排'能力还可以吧？"
鹿晚晴把乐谱装进文件夹："音乐才华和专业态度是两回事。"
"ouch."谢沉做了个被刺伤的动作，但眼里带着笑意，"说真的，你对艺术节有什么个人期待吗？除了'圆满成功'这种官方回答。"
鹿晚晴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她参加任何活动首先考虑的都是责任和结果，而不是个人感受。
"我希望..."她罕见地犹豫了，"能学到一些新东西吧。"
谢沉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正想追问，刘芸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晚晴，李老师找你商量艺术节预算的事。"
鹿晚晴点点头，匆忙拿起书包。走出教室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沉又坐回了钢琴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边。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没有发出声音，但鹿晚晴仿佛又听到了那段即兴旋律。
第二天数学课，鹿晚晴注意到谢沉根本没有听讲。他桌上摊着数学课本，下面却藏着一本五线谱笔记本，时不时写几个音符。老师正在讲解三角函数，这是期中考试的重点内容。
"谢沉，"数学老师突然点名，"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教室里一片寂静。鹿晚晴忍不住回头，看见谢沉慢悠悠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sin(α+β)=sinαcosβ+cosαsinβ，"他流畅地回答，"余弦定理是c²=a²+b²-2abcosC。"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回答正确。但上课还是要注意听讲。"
谢沉坐下后，对上了鹿晚晴惊讶的目光。他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用口型说道："天才，没办法。"
鹿晚晴迅速转回身，却忍不住在笔记本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音符，又立刻用橡皮擦掉了。
午休时间，鹿晚晴在空教室里整理艺术节各组的进度报告。门被推开，谢沉端着餐盒走了进来。
"介意我在这里吃午饭吗？教室太吵了。"他没等回答就坐在了对面。
鹿晚晴看了眼他餐盒里的食物——全是素的，而且摆盘异常精致，像是什么高级餐厅的外卖。
"你吃素？"
"嗯，对声音好。"谢沉夹起一块豆腐，"你要尝尝吗？我家厨师特制的。"
鹿晚晴摇摇头，继续低头看文件。谢沉却伸过头来："宣传组进度落后了？"
"你怎么——"鹿晚晴猛地合上文件夹，"请不要偷看别人的工作文件。"
"放松点，你的眉头都快打成中国结了。"谢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U盘推给她，"音乐组的初步方案，提前交卷。也许能帮你减轻点压力。"
鹿晚晴迟疑地接过U盘，插入电脑。打开文件后，她惊讶地发现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节目单，而是一份完整的音乐策划案，包括舞台效果、灯光配合甚至观众互动环节，专业程度堪比电视台晚会。
"这...是你一个人做的？"
谢沉正往嘴里送一块香菇，闻言耸耸肩："熬了个通宵。怎么样，符合部长的'专业态度'标准吗？"
鹿晚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原以为谢沉是那种只会空谈不干实事的人，没想到他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超出了预期。
"很完整，"她最终说道，"但有些设备学校可能没有。"
"我认识几个玩音乐的朋友，可以借到。"谢沉放下筷子，"其实艺术和纪律并不冲突，只是需要找到平衡点。"
鹿晚晴第一次认真打量谢沉。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让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些。她注意到他左耳垂有一个小小的耳洞，但没戴任何饰品。
"为什么从艺术高中转学过来？"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鹿晚晴立刻后悔了。
谢沉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家庭原因。不过普通高中也挺有意思的，比如遇到严肃认真的学生会代表。"
鹿晚晴决定不再追问。她关上电脑，起身收拾文件："方案我会仔细看的，谢谢提前提交。"
走出教室时，她感觉谢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像那段钢琴旋律一样，挥之不去。
下午放学后，鹿晚晴去学生会办公室取资料，听到走廊拐角处传来刘芸和几个女生的声音。
"...晚晴和那个转学生走得太近了，艺术节还没开始就搞特殊待遇..."
"但谢沉确实很有才华啊，今天音乐课..."
"才华？谁知道呢。我听说他在原来学校是因为打架才转学的..."
鹿晚晴僵在原地，手中的文件夹边缘被捏出了褶皱。她应该走出去制止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在听墙角吗，部长大人？"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鹿晚晴差点跳起来。谢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他的表情平静，似乎没听到那些关于自己的议论。
"我...只是路过。"鹿晚晴低声说，快步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谢沉跟了上来："关于音乐组的方案，我还有个想法..."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鹿晚晴关上门，犹豫了一下："刚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谢沉正在翻看她桌上的艺术节海报设计稿，闻言抬起头："什么话？"
"就是...刘芸说的那些。"
"哦，"谢沉漫不经心地应道，"没听见。不过谢谢提醒。"他指向海报，"这个配色太沉闷了，艺术节应该更活泼一点。"
鹿晚晴看着他轻松的样子，忽然有些恼火："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哪样？"
"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别人在背后议论你，老师批评你上课不专心，就连艺术节这么重要的事你也..."她突然刹住，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
谢沉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出奇地认真："我在乎的事情很少，但一旦在乎了，就会非常认真。"他轻轻点了点海报，"比如这个。"
鹿晚晴不知该如何回应。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稠密起来，墙上的时钟滴答声格外清晰。
"我该回去了。"她最终说道，拿起书包。
谢沉没有挽留，只是在她走到门口时说："明天见，部长大人。"
鹿晚晴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谢沉一定又挂上了那种让她心烦意乱的笑容。
回家的公交车上，鹿晚晴翻开日程本，在"艺术节筹备"一栏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音符，然后迅速用其他文字掩盖了它。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