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击着玻璃窗，声音密集而急促。祁红挂断电话后，手指微微颤抖，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攫住了一样。十点四十五分的夜晚，这样的委托早已不是第一次接到，但这次……不同寻常。
“祁师傅，您一定要今晚来，天亮前必须完成。”那头的声音沙哑得刺耳，仿佛砂纸摩擦木板，“价钱好说，三倍，不，五倍您的常规收费。”
她本想拒绝，可当对方报出数字时，她的思绪停顿了片刻——那是足够支付母亲半年医药费的钱数。这让她犹豫起来。深夜前往一个陌生山村为陌生人整理遗容，听起来就透着一股诡异劲儿。
“死者是谁？”祁红问出口，同时顺手翻开工作日志，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我娘。”对方稍作停顿，声音低沉了些许，“槐树村的，明早就要下葬。”
祁红的笔尖一顿，心中警铃大作。槐树村？那个传闻中神秘莫测、有去无回的地方？关于它的流言蜚语她听了不少：夜晚总能听见女人凄厉的哭声，清晨又会发现村口老槐树上挂着来历不明的衣物。
“为什么这么急？”她追问，语气里多了一丝试探。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老规矩……必须第三日午夜前入土。您来不来？”
雨势渐猛，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水帘。祁红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照片里的自己笑容勉强，眼角带着疲惫的纹路。入行五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然而此刻，这个委托却让她心底泛起寒意。
“地址发我。”最终，她开口道，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但我需要知道更多情况。”
“来了就知道。”说完，对方直接挂断，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留下。
两个小时后，祁红驾驶着破旧的面包车，在泥泞的小路上颠簸前行。导航信号早已消失，漆黑的夜里只剩下车灯照亮前方的道路。两旁的树木歪斜怪异，枝桠伸展如鬼爪，偶尔掠过车窗的身影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忽然，一道白色影子从车前闪过！祁红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泥地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前方，却什么也没有。“眼花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尽管如此，她依旧紧握方向盘，不敢轻易下车查看。
又行驶了二十分钟，一座石牌坊隐约出现在浓雾之中。“槐树村”三个斑驳的大字依稀可见，像是从岁月深处浮现出来。牌坊下站着一个人影，手里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灯光微弱，摇曳不定。
祁红缓缓停下车子，摇下车窗。一股冷风夹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祁师傅？”提灯笼的男人嗓音嘶哑，面容枯槁，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睛透着几分不安。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色对襟衫，衣角随风摆动。
“是我。”祁红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从后备箱取出工具箱，“您是……”
“王守财，死者的儿子。”男人没有伸手迎接，只是转身示意她跟上，“快些吧，时间不多了。”
两人穿过寂静的村落，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黑暗中的房屋如同沉默的巨兽，窗户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祁红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踏在某种看不见的目光之下。
“村里其他人呢？”她忍不住问道，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睡了。”王守财头也不回地答道，“别说话，惊扰了亡魂不好。”
终于，他们来到一座低矮的瓦房前。与周围的房屋不同，这里灯火通明，门楣上挂着白布，两侧摆放着纸扎的金童玉女，脸上的笑容画得夸张且诡异，在风中轻轻晃动。
屋内已经布置好了灵堂。简陋的供桌上放着老太太的黑白照片，相框缠绕着黑纱。照片中的老人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棺材静静地停在供桌后方，盖着绣有寿字的白布。
“我娘在里面。”王守财指了指棺材，声音有些发颤，“请您……让她走得体面些。”
祁红点头，戴上手套，缓缓走向棺材。掀开白布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既不像尸臭，也不像普通的香料，而是混合着陈旧脂粉和草药的气息，让人感到莫名的不适。
棺材里的老太太穿着精致的绣花寿衣，双手交叠于胸前。尸体保存得过于完好，皮肤甚至还有弹性，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正做一个美梦。
“她……什么时候去世的？”祁红轻声问道，指尖轻轻触碰老人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人心底发寒，但这具尸体的状态显然不符合已经死亡三天的事实。
“三天前的午夜。”王守财站在门口，似乎不愿靠近半步，“您快些吧，必须在子时前完成。”
祁红开始动手。她先为老人梳理稀疏的白发，随后清洁面部。当手指擦过老人的眼皮时，一股电流般的异样感突然从指尖传来，令她浑身一震，差点失声叫喊。
“怎么了？”王守财紧张地问。
“没什么。”祁红压下心头的不安，继续工作。然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双眼睛透过层层阻碍，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拿起粉扑，小心翼翼地为老人化妆。就在粉扑轻拍到脸颊的一刹那，她分明看到老人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祁红的手僵在半空，心跳如擂鼓般响彻耳畔。
“王先生，您确定……”
“快完成吧！”王守财突然提高音量，语气焦急，“没时间了！”
祁红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就在她为老人涂上最后一点口红时，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祁红尖叫着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蜡烛。火焰迅速引燃纸钱，灵堂顿时陷入火光跳动的混乱之中。
棺材里，老太太缓缓坐了起来。她的眼睛完全睁开，漆黑如墨，没有眼白。那张刚涂抹过口红的嘴慢慢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终于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幽远缥缈，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哭丧的人……”
王守财早已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娘啊，儿子给您找来了，您放过我们吧！”
祁红双腿沉重如灌铅，无法移动分毫。老太太从棺材里爬出来，寿衣在火光映衬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她的动作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反而像某种灵活的野兽。
“你知道什么是哭丧吗，小姑娘？”老太太歪着头问道，脖子转动时发出咔咔的声响，“哭丧是送亡魂上路的仪式。但有些亡魂……不愿意走。这时候，就需要专业的哭丧人，用真心的眼泪为他们引路。”
老太太突然抓住祁红的手，力道惊人，几乎要将骨头捏碎。“而我……就是最后一个哭丧人。”
灵堂里的火焰奇迹般熄灭，只剩下一盏白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祁红看见老太太的寿衣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挣扎。
“三十年前，我为一个枉死的姑娘哭丧。”老太太的声音忽近忽远，“但我发现……她是被活埋的。我救了她，却违背了哭丧人的规矩——不能为生者哭丧。”
老太太的脸开始变化，皱纹更深，皮肤下有东西在游动。“那姑娘后来死了，诅咒却落在我身上。我成了不死不活的存在，需要找到下一个哭丧人接替……”
祁红终于明白为何尸体如此新鲜——老太太根本就没真正死去！
“现在，轮到你了。”老太太咧嘴一笑，嘴里密密麻麻的尖牙闪着寒光，“要么为我哭丧送行，要么……成为我！”
屋外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宛若整个村子的女人都在哀嚎。祁红抬眼望去，窗外飘过无数白色影子，她们都有着与老太太相似的脸庞。
“槐树村没有活着的女人……”老太太轻声说道，“只有哭丧女。”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鸣。老太太的动作骤然停滞，脸上浮现出不甘的神情。
“天亮了……”她嘶吼着，身体迅速枯萎，“明天……明天午夜前你必须完成仪式……否则……”
话音未落，老太太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重新变成一具普通尸体倒在地上。王守财瘫软在门边，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祁红颤抖着站起来，看向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解开这个诅咒，否则，她将成为下一个“哭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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