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

寂静的烂尾楼被婴儿啼哭惊醒，三五道声音传出

“季女家的野崽子又哭了，吵死。”

“是不是奶水不够了？哥哥帮你补点啊？”

“你那点玩意儿能补多少？”

“哎，你等着。”

破旧房间里婴儿浑然不知自己引发了一场争吵，正张大着嘴哭，小小的手在半空挥舞，婴儿床随着他的动作吱呀响，像是下一秒就会倒塌。

女人像是第一次接触婴儿这种生物，试着抱起他却让婴儿哭得更大声。最后还是隔壁大婶被吵烦了来接手这件事。

“小娃娃哭了要检查一下尿不湿，或者喂点东西，知不知道？”

同为母亲，大婶不厌其烦絮絮叨叨许多，女人却心不在焉听着，毫无神采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婴儿的睡颜：皱巴巴一张小脸，甚至能依稀看出骨骼的轮廓。

这是她昨天在垃圾堆里捡的，婴儿哭起来声音虽小，但毕竟那时候巷子里寂静无声，还是让她成功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当时那个婴儿躺在一个被水浸透的纸箱子里，身旁是已经空了的奶瓶，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很轻而易举就能扯出来。

纸条似乎也受到雨水的侵害，有些字迹晕染开几乎无法辨认，但还是能拼凑出大概意思：

这个孩子我养不了，扔这了谁爱要谁要。

至少在女人的理解下是这样。死掉的同情心被婴儿哭红的脸唤醒，自那以后，她就稀里糊涂多了个身份：母亲。

讲诚然，江年并不喜欢他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毕竟这个所谓的母亲从不抱他，也从不会像别的母亲那样关心他，自从他学会了记事，就没有感受过一丝母爱。

极少数时候，女人也会颇有兴致地招呼他过去，然后他就会落入一个充满腥臭的怀抱，粗粝的指腹揉捏他由于营养不良而凹陷的脸。女人似乎知道很多，分明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生活。

“主区那里可比这好多了，每个人都有衣服穿，而且不会饿肚子，而且皇室的几个孩子都可有头脑了...”

女人絮絮叨叨讲，江年挑着重点听：有衣服穿还不用饿肚子？那是他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吧。

生活的转变在极为寻常的一天。几艘飞船浩浩荡荡停在往常只有野狗乱吠的地方，几十人在那站着，似乎在等候什么。

江年扒着楼道，由于营养不良而有些突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瞧着泛银白光的飞船：他在李爷爷家的电视里看见过，那个东西会飞。

无端的江年想靠更近些，但有人先他一步，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扑进了那三个人怀里，哭着喊了一声：

“爸！”

交谈的声音逐渐模糊，等到江年晃过神，他的母亲已经来到了飞船边，此刻正瞧着他，声音难得温柔：

“黏黏，来妈妈这，妈妈带你去那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去很好很好的地方？鬼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胡扯。江年不是没听见过女人和李爷爷的对话，李爷爷喜欢他这样的小孩，女人一度想过把他卖掉，但很明显，失败了。

想着他往发了霉的墙后边藏了藏，女人见江年迟迟不过来竟是直接哭出声，几个人连忙安慰她：

“没事的公主，不过是个孩子，大不了到时候去领养一个。”

“这种孩子在这种环境长大，也不知道心里都藏着些什么。”

“就是啊就是啊，万一带了什么传染病可就不好了。”

“公主没关系的，这种孩子也没什么好要的。”

没什么好要的？凭什么？他明明已经很听话，很乖了，隔壁婶婶都喜欢他，那个人凭什么这么说？

瘦小的身体里蕴藏了怒火，在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小石块飞来，直直砸在一艘看上去格格不入的飞船上。

咚

几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几十道脚步冲着江年而来，江年自然不傻，扭头就跑。

文质彬彬的成年人自然抓不住从小同野狗生活的孩子。得天独厚的环境优势使得他把那群人甩得格外远，却被一颗小石子打中了脚腕，疼痛迅速席卷全身。

太阳光几近刺破瞳仁，人影有些模糊不清，泛了冷意的剑抵在江年喉间，几乎不夹杂任何情绪的童音响起：

“是你砸了我的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