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援非医疗队出发前一晚，周延之站在琴房门口，看见陆沉正在擦拭那台斯坦威钢琴。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斜切进来，在他后背投下细密的格子，像极了心电图的波纹。

"最后一次了。"陆沉头也不回地说，指尖抚过琴键缝隙里的灰尘。周延之注意到他无名指缠着纱布，那是昨天搬运母亲骨灰盒时被大理石划破的。

琴凳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两人肩并肩坐下。周延之的手指悬在中央C上方，忽然被陆沉握住手腕按向琴键。尖锐的声响刺破寂静，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夜枭。

"疼吗？"陆沉盯着他锁骨下的疤痕。周延之摇头："习惯了。"月光爬上他婚戒，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你知道吗？我女儿总说爸爸的白大褂有消毒水味。"

陆沉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碎的颤音："当年你也是这样，总带着消毒水味。"他从琴凳下抽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退烧贴、创可贴，还有泛黄的情书灰烬。

周延之指尖颤抖着抚过灰烬："这是..."

"2015年6月7日烧的。"陆沉的声音很轻，"那天我本来想弹完《月光》第三乐章向你表白。"他从口袋里掏出U盘，"这是我用AI修复的另一个版本。"

钢琴声在狭小空间里流淌，这次没有急板的狂躁，只有第一乐章如水的哀愁。陆沉靠在周延之肩头，听见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当年在琴房偷听到的节奏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周延之忽然说，"我妻子早就发现了。"月光在他眼尾凝成霜，"她给我看你母亲临终前的视频，说'去见他吧，有些债是要用余生来还的'。"

陆沉猛地坐直身子，看见周延之从白大褂内袋掏出离婚证。钢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道新鲜的伤口。他忽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周延之的女儿抱着百合花说："这个叔叔好像爸爸的影子。"

凌晨三点的医院天台，陆沉倚着栏杆抽烟。周延之的白大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要带着他飞向月光。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与琴房里未完成的《月光》在记忆里重叠。

"我给女儿报了钢琴班。"周延之突然开口，"她说要学《月光奏鸣曲》，因为'爸爸的白大褂里藏着星星'。"

陆沉掐灭烟头，火星溅落在离婚证上："等你回来，我们开个音乐教室吧。"他转身拥抱周延之，闻到记忆中消毒水混着百合的气息，"教孩子们弹真正的月光。"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周延之登上前往机场的大巴。陆沉站在站台上，看着他的白大褂渐渐缩成一个白点。手机震动，收到周延之的消息："非洲的月光会更明亮吗？"

陆沉笑了，对着初升的朝阳举起手机。屏幕里，琴房的斯坦威钢琴正在晨光中苏醒，琴盖上躺着两本翻开的琴谱——一本是《车尔尼599》，另一本，是他们用余生续写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