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晚霞将U盘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那里原本放着她的健身卡——已经两周没去了。办公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八分，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电脑屏幕上，星辰文化与其"合作伙伴"的交易网络图复杂得像一张蜘蛛网，而中心的蜘蛛赫然是文远投资。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屏幕上的数字开始模糊成一片。连续三天的加班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只有咖啡和三明治在翻滚。保存好文件，她关掉电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几份关键资料打印出来装进了公文包。
走出大厦时，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她发烫的脸颊。祁晚霞深吸一口气，突然很想念墨香书店里那股淡淡的纸墨香。这个时间书店肯定关门了，但或许...或许莫沉还在后面的休息区？
出租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祁晚霞靠在车窗上，看着霓虹灯在视野里拉出彩色的光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小姐，你脸色很差，要不要直接去医院？"
"不用，谢谢。"祁晚霞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累。"
当车停在墨香书店门前时，祁晚霞惊讶地发现店里的灯还亮着。透过玻璃门，她看到莫沉正在收银台前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两人表情都很严肃。她犹豫着是否该打扰，却见那中年男人突然提高音量：
"莫老板，这已经是最后的让步了！下个月开始要么按新租金付，要么月底前搬走！"
莫沉的背影显得异常僵硬："陈先生，这条街的租金从没涨过40%的先例。"
"那就搬去便宜的地方。"中年男人——显然是房东——不耐烦地挥挥手，"明天我要看到你的决定。"
铃铛随着房东推门的动作清脆响起。他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祁晚霞，嘟囔着"大半夜的"快步离开了。
祁晚霞站在门口，进退两难。莫沉转身看到她，脸上的怒意和忧虑还未来得及收起。
"抱歉，我不是有意..."祁晚霞的声音越来越小。
莫沉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关系，进来吧。"
走进书店，祁晚霞注意到收银台上摊开的账本和计算器。莫沉迅速合上它们，但那一瞥已经足够让她看出书店的经营状况——很不乐观。
"加班到这么晚？"莫沉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看起来糟透了。"
祁晚霞想回答，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伸手想扶住书架，但眼前的黑点迅速扩大，耳边莫沉的声音变得遥远...
"...霞？祁晚霞！"
意识回笼时，祁晚霞发现自己半躺在书店的扶手椅上，莫沉单膝跪在她面前，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湿毛巾轻拭她的额头。他的脸离得那么近，她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和眼中未加掩饰的担忧。
"我没事，"她虚弱地说，"只是有点低血糖。"
莫沉的表情告诉她，他一个字也不信。"你多久没好好吃饭睡觉了？"他的声音罕见地严厉。
祁晚霞试图坐直，却被一阵恶心击倒。莫沉二话不说，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扶住她的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祁晚霞惊呼，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莫沉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们去医院。"
他抱着她快步走向书店后门，祁晚霞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后巷停着一辆老式自行车，莫沉小心地把她放在后座，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
"扶稳。"他跨上自行车，将她的双手拉到自己腰间。
夜风迎面吹来，祁晚霞下意识地抱紧了莫沉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混合着淡淡的纸墨和檀香皂的气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坚持一下，十分钟就到医院。"莫沉的声音随风传来。
祁晚霞想说自己真的没事，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她模糊地听到莫沉在跟急诊护士说话，感觉到自己被转移到轮椅上，然后是针头刺入皮肤的轻微刺痛...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规律的滴答声。
祁晚霞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上连着输液管。窗外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
她转头，看到莫沉蜷缩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他的头以一个看起来极不舒服的角度歪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他手里还握着一个保温杯，似乎是为她准备的温水，却在等待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祁晚霞轻轻动了动，莫沉立刻惊醒，几乎是弹跳起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因刚睡醒而沙哑，眼睛却已经急切地检查着她的状态。
"好多了。"祁晚霞小声说，喉咙干涩得发疼。
莫沉立刻拧开保温杯，扶起她的头让她喝水："医生说是严重疲劳加上脱水，还有轻度贫血。你究竟多久没好好照顾自己了？"
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祁晚霞避开他责备的目光："工作有点忙..."
"有点忙？"莫沉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的血糖低到差点昏迷！"
隔壁床的老太太投来好奇的目光，祁晚霞脸颊发热："小声点..."
莫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抱歉。"他递给她一个医院的三明治，"先吃点东西，医生说你可以中午出院，但必须休息两天。"
祁晚霞接过三明治，突然想起昨晚听到的对话："莫沉，书店的租金..."
"那不是你现在需要关心的。"莫沉打断她，态度坚决，"吃你的早餐。"
但祁晚霞已经回忆起账本上的数字。以墨香书店的收入，40%的租金上涨几乎是致命的。她想追问，却被莫沉的眼神制止——那眼神在说"现在先照顾好你自己"。
护士来检查输液进度时，莫沉出去接了个电话。祁晚霞听到他压低的声音："...是的，陈先生...不，我理解...请再给我三天时间..."
他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但祁晚霞太熟悉那种职场式的掩饰了："莫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你帮我的最好方式就是好好休息。"莫沉坐回椅子上，"医生说你需要绝对休息两天，有人能去你家照顾你吗？"
祁晚霞摇摇头。她在城市没有亲人，同事更不是能托付私事的关系。
"那我送你回家，这两天我会..."莫沉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会确保你按时吃饭吃药。"
祁晚霞想拒绝，但理智告诉她现在的状态确实需要帮助。而且，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承认，她并不抗拒莫沉的照顾。
"谢谢。"她最终说，目光落在他疲惫的脸上，"你昨晚一直在这里？"
莫沉轻轻点头："医生说最好有人守着。"
"你应该回去休息的。"
"书店今天不营业。"莫沉轻描淡写地说，但祁晚霞知道平日即使周一闭馆，他也会在店里整理书籍或处理账务。
输完液，医生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莫沉一一记在手机里。他叫了出租车，一路上小心地扶着祁晚霞，仿佛她是什么易碎品。
祁晚霞的公寓位于金融区一栋高档公寓楼的28层，装修简约现代，干净得几乎没有人气。莫沉环顾四周，目光在几乎没使用过的厨房和空荡荡的冰箱上停留了片刻。
"躺下休息，"他指向卧室，"我去买些食材和药。"
祁晚霞想抗议，但一阵眩晕让她不得不服从。她模糊地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然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再次醒来时，满屋飘香。祁晚霞循着香味来到厨房，看到莫沉正站在灶台前熬粥。他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内容。料理台上摆满了新鲜蔬菜、水果和各种食材。
"你应该叫醒我的。"祁晚霞靠在门框上。
莫沉转身，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你需要的正是睡眠。坐吧，粥马上好。"
接下来的两天像一场梦。莫沉似乎把书店完全抛在脑后，全天候地照顾她——熬营养粥，按时提醒她吃药，甚至帮她整理凌乱的工作文件。他们一起看电影，讨论书籍，有时只是安静地各自阅读。祁晚霞发现莫沉不仅精通经济学，对文学、哲学甚至音乐都有惊人造诣。
第二天晚上，祁晚霞感觉好多了，坚持要自己做晚餐。她在厨房忙碌时，莫沉坐在客厅翻阅她收藏的唱片。
"你喜欢爵士乐？"他拿起一张迈尔斯·戴维斯的专辑。
"大学时迷过一阵。"祁晚霞从厨房回答，"现在很少有时间听了。"
晚餐后，莫沉找出那张唱片放进播放器。《蓝色在绿》的旋律缓缓流淌在房间里。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城市灯火，向她伸出手："跳支舞吗？"
祁晚霞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走向他，将手放在他掌心。莫沉的手温暖而坚定，轻轻扶住她的腰。他们没有专业舞者的技巧，只是随着音乐轻轻摇摆，但祁晚霞觉得这比任何正式舞会都美妙。
"谢谢你，"她在音乐间隙小声说，"为这一切。"
莫沉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拉近了一点。祁晚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这一刻，她希望音乐永远不要停止。
但现实总会回来。第三天早晨，祁晚霞准备重返工作岗位时，莫沉也恢复了书店营业。他们在公寓楼下分别，两人之间突然有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我晚上会去书店。"祁晚霞说，不确定这是告知还是邀请。
莫沉点点头："别太劳累。"
办公室里，祁晚霞的电脑还保持着那晚的状态。她迅速关掉交易网络图，打开一份无关的演示文稿。刚坐下不久，林妍就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听说你病倒了？"林妍上下打量她，"赵总找你两天了。"
祁晚霞的心一沉："关于什么？"
"星辰文化的报告呗。"林妍压低声音，"他昨天已经把你的原始报告打回来三次了。最后我按他的要求重做了一份，已经发给客户了。"
祁晚霞握紧了鼠标："什么要求？"
"你知道的，"林妍做了个手势，"美化一下数字。别那副表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次不一样。祁晚霞想起莫云深笔记中那些关联交易，想起莫沉父亲的下场。她勉强笑了笑："谢谢接手。我去见赵总解释一下。"
赵明辉的办公室门关着，里面传来谈话声。祁晚霞正要敲门，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僵在原地。
"...文远集团的张总很满意这次合作。"赵明辉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星辰文化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大的项目。对了，那个书店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在谈了。"另一个男声回答，"老板坚持不卖藏书，但租金上涨后撑不了多久。那地段很适合改造成高端咖啡厅。"
祁晚霞的血液几乎凝固。她轻手轻脚地退回自己的座位，大脑飞速运转。文远集团、星辰文化、墨香书店...这一切突然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她打开电脑，快速搜索文远集团最近的商业动态。一则不起眼的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文远集团联手国际资本打造高端文化商业区》。报道中提到该项目位于金融区边缘，计划明年动工——正是墨香书店所在街区。
午休时间，祁晚霞借口看医生离开了办公室。她需要和莫沉谈谈，立刻。
推开书店门时，莫沉正在帮一位老顾客找书。看到祁晚霞，他明显有些惊讶，但很快用眼神示意她稍等。祁晚霞假装浏览书架，耳朵却捕捉着他们的对话。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莫老板？"老人忧心忡忡地问，"我孙子每周都盼着来听你讲故事。"
莫沉的声音平静："租金涨得太高，陈先生说已经有咖啡连锁店预定了这个店面。"
"这些开发商眼里只有钱！"老人愤愤地说，"这条街的老店都快被挤走了。"
老人离开后，祁晚霞直奔主题："莫沉，书店的租金上涨和文远集团有关，是不是？"
莫沉的眼神瞬间锐利："你怎么知道？"
祁晚霞将她听到的对话和查到的新闻告诉了他。莫沉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们想要这块地。"他最终说，"两个月前就有人来问我要不要出售藏书，出价很高。我拒绝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他们想要书店关门，但没想到会通过这种方式。"莫沉苦笑，"更没想到会和你的工作扯上关系。"
祁晚霞握住他的手："我们得做些什么。"
"我们？"莫沉看着她，"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现在它是我们的了。"祁晚霞坚定地说，"因为我决定举报星辰文化的财务造假，而文远集团正是幕后黑手。"
莫沉猛地抓紧她的手："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比你父亲当年面临的更危险吗？"祁晚霞反问。
莫沉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轻声说："我们需要一个计划，还有证据。"
"我已经复制了一些文件。"祁晚霞拍拍自己的包，"但我们需要更多，尤其是能证明文远集团系统性造假的证据。"
莫沉的眼神变得遥远："我父亲...他去世前寄出过一些资料。也许..."
铃铛突然响起，两人迅速分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走进书店，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
"莫老板？"男人走向收银台，"我是文远投资的法务总监，想跟您谈谈收购您藏书的事。"
莫沉的表情瞬间变得深不可测："我说过，不卖。"
"考虑到您即将面临的租金问题，"男人意有所指地说，"我们愿意提高报价。或者..."他的目光扫向祁晚霞，"您可能更关心其他方面的问题？"
空气瞬间凝固。祁晚霞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这个男人认识她，知道她是谁。
"我的书店不欢迎你。"莫沉的声音冷得像冰，"请离开。"
男人耸耸肩，留下一张名片："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时间不多了，莫老板。"
门铃再次响起，书店里只剩下凝重的沉默。祁晚霞和莫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信息：战争已经开始，而他们甚至还没准备好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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