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对不行！"
祁晚霞的声音在"墨香与计算"的办公室里拔高了八度，引得外面的店员们纷纷侧目。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手指微微发抖。
"请柬怎么能用Excel表格做背景？宾客会以为收到了财务报表！"
莫沉靠在办公桌边，双臂交叉在胸前，脸上是那种让祁晚霞又爱又恨的平静表情："这是数据可视化艺术。不同颜色的区块代表不同关系的宾客群体，虚线框是可选参加的活动..."
"而这个小字标注'友情收益率曲线'又是什么鬼？"祁晚霞戳着屏幕上几乎看不清的一行字。
"比喻啊。"莫沉一脸无辜，"表示与每位宾客的关系随时间变化的趋势。你看，你大学同学周琳的曲线在毕业后急剧下滑，但去年又开始回升..."
祁晚霞捂住脸，从指缝里看他："我们是在筹备婚礼，不是在开学术会议。"
这场争执已经持续了三天。自从一个月前莫沉在书店特藏区向她求婚后，两人就陷入了婚礼筹备的甜蜜混乱中。祁晚霞习惯性地用电子表格管理一切，制作了详尽的预算表、日程甘特图和宾客关系网络图；莫沉则坚持某些环节必须保留传统手工元素，比如他亲手用毛笔小楷书写了五十份邀请函。
"我只是觉得，"莫沉拿过鼠标，调出另一个文件，"我们可以用更创新的方式表达。比如这个三维建模，展示了宴会厅座位安排的社交距离优化方案..."
祁晚霞看着屏幕上旋转的立体图表，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那天，莫沉说在特藏区发现了一本可能与父亲研究有关的古籍，请她一起去查看。当她爬上梯子去取最高层那本皮质封面的"古籍"时，发现书脊上烫金的字竟是《祁晚霞生平录》。翻开第一页，是她第一次来书店避雨的照片，旁边是莫沉工整的笔记："2019年5月7日，暴雨。一位浑身湿透的女士在经济学区站了四十三分钟，读完了《货币的兴衰》的前两章。她的睫毛上还有雨珠。"
她转身时，莫沉已经单膝跪在梯子下，手里捧着的不是戒指盒，而是一把书店钥匙。"这是我所有的钥匙里最旧的一把，"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它开过墨香书店的每一扇门。现在，我想用它开启我们的共同人生。"
那一刻，祁晚霞看到这个永远从容镇定的男人手指在微微发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眼睛里盛满了罕见的忐忑。她几乎是滑下梯子扑进他怀里的。
"......霞？晚霞？"莫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走神了。"
祁晚霞眨眨眼，发现莫沉正歪头看她，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她突然泄了气，伸手抚平他衬衫上被自己刚才激动时抓出的褶皱。
"我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婚礼。"她小声嘟囔。
莫沉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什么是'正常'？你和我从来就不走寻常路。"
祁晚霞鼻尖蹭着他衬衫上淡淡的墨香："比如用投资回报率分析蜜月目的地？"
"那个分析其实很有道理。"莫沉轻笑，"巴厘岛在雨季的性价比确实不高。"
最终他们达成了妥协：请柬内页采用莫沉手写的书法，封底则是祁晚霞设计的"爱情关键指标"迷你图表——一条从初次相遇到求婚的时间轴，标注了重要事件和两人关系"指数"的变化趋势。出乎意料的是，这种混搭设计获得了宾客们的一致好评，周琳甚至打电话来问是谁设计的，想请去给她的金融产品做包装。
婚礼场地的选择是下一个挑战。祁晚霞看中了国贸一家高档酒店的空中花园，现代感十足；莫沉则偏爱郊区一个古色古香的书院，院子里有百年紫藤。
"玻璃阳光房怎么样？"某天晚饭时，祁晚霞突然提议，"既有现代感，又可以装饰成你喜欢的风格。"
莫沉放下筷子，眼睛一亮："像'墨香与计算'的放大版？左边传统，右边现代..."
"中间用花架隔开，仪式在传统侧举行，宴会在现代侧。"祁晚霞迅速在餐巾纸上画起来，"我们可以把你修复的那些古籍书页做成装饰画..."
两人越聊越兴奋，最后决定在"墨香与计算"附近找一座玻璃温室改造。这个方案既满足了莫沉对传统文化底蕴的坚持，又符合祁晚霞对明亮通透空间的喜好。
随着婚礼日期临近，祁晚霞的电子表格越来越复杂，甚至包括了每位宾客的饮食偏好、礼物价值和社交关联度。她用金融建模分析座位安排，确保每位客人都能与"关系收益率"最高的邻座交流；莫沉则用古籍修复技术亲手制作婚礼誓言本，选用了一种据说能保存三百年的特殊纸张。
"你知道吗，"婚礼前一周的深夜，祁晚霞趴在床上检查宾客名单，突然说，"我大学时幻想过婚礼，但从没想过会和一个用'藏书票'代替订婚戒的男人结婚。"
莫沉正在旁边修复一本淘来的旧书，闻言抬头："后悔了？"
"才不。"祁晚霞翻身靠在他肩上，"周琳的钻石有五克拉，但她的未婚夫连《红楼梦》里有几个人物都不知道。"
莫沉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可以把我们的誓言本做成复式记账簿格式，左边写我的承诺，右边留给你写回应..."
"你敢！"祁晚霞用抱枕砸他，两人笑作一团。
婚礼前夜，按照习俗新人不能见面。祁晚霞住在周琳安排的酒店套房里，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终于忍不住给莫沉发了条信息：「睡不着。」
三分钟后，回复来了：「后门等你。」
祁晚霞蹑手蹑脚地溜出酒店，发现莫沉的车就停在消防通道旁。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已经布置好的婚礼场地中央——月光透过玻璃屋顶洒落，为白色的座椅和花架镀上一层银边。
"我们不该来的。"祁晚霞小声说，手指却紧紧攥着莫沉的衣袖，"这会破坏好运。"
"不信那个。"莫沉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本书，"给你带了安眠药。"
祁晚霞看清书名——《不确定条件下的决策制定》，是她最喜欢的经济学家新作，国内还没上市。
"托朋友从国外带的。"莫沉拉她坐在主礼台上，翻开第一章，"'在信息不完全的情况下，理性决策者应当...'"
祁晚霞靠在他肩上，听着莫沉用那副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温柔嗓音朗读着艰深的经济学理论。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格外分明，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就像无数次她在书店疲惫时，他恰好递来的那杯茶；就像她生病时，他默默守在病床前的那个夜晚。
"......因此，长期稳定的回报往往来自于对核心价值的坚持，而非短期波动的投机。"莫沉读完最后一个段落，低头发现祁晚霞已经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他轻声问。
"没有。"祁晚霞睁开眼，仰头看他，"我在想，我们的'核心价值'是什么？"
莫沉思考了片刻："你相信数字从不说谎，我相信故事永远重要。"
"而我们都认为，有些东西值得坚持。"祁晚霞补充道。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他们周围，仿佛凝固了时间。明天此时，这里将坐满宾客，鲜花、音乐和祝福将环绕他们。但此刻，只有这一方静谧的天地，和彼此眼中最真实的倒影。
"回去吧。"良久，莫沉轻声说，"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祁晚霞站起身，却不急着走。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给你的，婚前最后一份电子表格。"
莫沉展开纸，发现是一张精心设计的折线图，标题是《祁晚霞&莫沉：关键指标预测》。图上两条线从2019年那个雨夜开始交织上升，横轴是时间，纵轴标着"幸福指数"，最远延伸到2070年，两条线依然紧密并行，只是斜率变得平缓。
"根据历史数据建模，"祁晚霞一本正经地解释，"考虑到年龄增长的因素，后期增长会放缓，但稳定性更高。"
莫沉仔细折好图纸，放进口袋最贴近心脏的位置："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美的情书。"
婚礼当天的细节后来在祁晚霞的记忆中变得模糊——她只记得走过花架时莫沉发亮的眼睛，记得他说誓言时微微颤抖的声音，记得周琳看到那本古籍风格签到册时惊讶的表情。但前夜月光下的那一幕却永远清晰：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一座空荡荡的玻璃房子里，用经济学理论和彼此的体温对抗着对未来的忐忑。
当晚宴结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祁晚霞踢掉高跟鞋，瘫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莫沉蹲下来为她按摩肿胀的脚踝，白天的礼服外套早已不知去向，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臂。
"所以，"他抬头看她，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我的'婚礼ROI'分析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祁晚霞用另一只脚轻轻踢他："现在就能给你口头汇报：投资回报率，百分之百。"
莫沉笑着站起身，将她拉入怀中。窗外，月光依旧皎洁，如同他们初遇那晚的雨，如同书店里无数个共度的黄昏，如同未来漫长岁月中即将共同书写的每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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