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殿外突然传来苏培盛颤抖的唱喏:"皇上驾到——"
明黄色身影踏入殿门的刹那,所有人如风吹麦浪般跪伏在地。雍正帝的目光扫过青樱手中玉佩,最终落在弘历身上:"朕方才在景仁宫,听闻皇后教导宫女'凤凰非梧桐不栖'。"他每说一个字,青樱的脸色就白一分,"可惜这梧桐...是罪木。"
昭华忽然轻咳一声,雍正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冷峻面容稍霁:"昭华也在此?"
"回皇上,昭华正陪姨母品茶。"她行礼时腰间禁步纹丝不动,与青樱叮当作响的护甲形成鲜明对比。熹贵妃趁机进言:"皇上,弘历他..."
“朕都清楚了。”雍正淡淡开口,抬手制止了青樱的辩解。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诏书,冷冷地掷在青樱面前,“乌拉那拉氏妄图以巫蛊之术惑众谋逆,朕以将她终生幽禁,非死不能踏出景仁宫半步。而你,竟还想选她侄女为嫡福晋?” 这一句问话如寒冰刺骨,将青樱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尽数冻结在喉间。
弘历的膝盖在金砖上磨得生疼。他看见青樱颤抖的指尖将诏书攥出褶皱,看见昭华郡主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茶盏,更看见皇阿玛眼底深不可测的寒意。最终他重重叩首:"罪不及家人,青樱她..."
"苏培盛。"雍正突然命令,"送青樱格格出宫。"
青樱被太监架起时,那根滑稽的麻花辫已经散开半边。她挣扎着回头,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弘历正要起身,却被昭华突然伸出的团扇拦住。少女腕间翡翠镯映着晨光,在弘历手背上投下幽幽碧影。
"四阿哥。"雍正负手而立,"今日必须定下福晋。"
殿内熏香突然变得刺鼻。弘历望向富察琅嬅温婉的眉眼,又看向高晞月含泪的双眸,喉结滚动数次却说不出话。昭华忽然轻笑:"皇上,您看四阿哥额上都沁汗了。"她执起冰裂纹帕子递来,"不如改日再..."
"罢了。"雍正摆手,"弘历,三日后给朕答复。"
待皇帝仪仗远去,弘历猛地抓住昭华手腕:"你刚才是帮我?"触到她肌肤的刹那才惊觉失礼,那截皓腕凉得像玉,让他想起冬日的太液池冰面。
昭华抽回手,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四阿哥想多了。"她转身时发间金凤步摇掠过弘历鼻尖,留下一缕冷香,"我只是...见不得勉强。"
三更鼓响,青樱提着羊角灯溜进景仁宫偏殿。昔日华美的帐幔已蒙上灰尘,皇后乌喇那拉氏披散着头发坐在窗前,月光将她影子拉得细长如鬼魅。
"姑母!"青樱扑跪在地,"我去求皇上..."
"糊涂!"皇后枯瘦的手指掐住她下巴,"听着,乌拉那拉氏现在要做的不是求饶,是..."她突然噤声,警惕地望向窗外。苏培盛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鹰隼。
青樱被推出角门时,发现弘历立在宫墙阴影里。夜露沾湿了他石青色常服下摆,显然已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他急忙上前握住她双手:"别做傻事,等父皇气消了..."
"等?"青樱甩开手,护甲在弘历手背划出血痕,"等你娶了富察氏?高氏?还是..."她突然压低声音,"那位昭华郡主?"
弘历怔住。月光下青樱的装扮更显怪异——左侧麻花辫散了大半,绢花歪斜地挂着,活像戏台上唱砸了的花旦。他忽然想起昭华今日离场时端庄的背影,那袭月白旗装如水般流淌在汉白玉阶上...
"你果然..."青樱声音发颤,转身就跑。弘历追了两步又停下,弯腰捡起她掉落的一只彩珠护甲。暗处忽然传来轻笑声,昭华不知何时立在游廊转角,怀里抱着只雪白狮子猫。
"四阿哥夜会罪臣之女,好大的胆子。"她挠着猫下巴,语气却无半分责备。月光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连怀中猫咪都比青樱显得贵气三分。
弘历耳根发热:"你..."
“放心,我并不热衷于告密。”昭华轻声说着,随即转身离去,裙摆扬起,扫过地上的枯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只是想提醒四阿哥——”她突然停下脚步,猛然回头,月光洒在她的脸上,那颗独特的眼角泪痣,在清冷的月色映衬下,显得妖冶如血,“皇上刚刚册封我为固伦昭华公主,正一品之位,如今的我,已今非昔比。”
这话像盆冰水浇下。弘历这才惊觉,眼前少女已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皇室成员。他怔怔望着她发间摇曳的东珠步摇,那光华刺得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