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

琼羽用肩膀顶开凌尘家的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他熟门熟路地蹬掉运动鞋，脚趾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双专属他的蓝色拖鞋——鞋面上还留着上周篮球赛时他踩到的泥印。

"冰箱里有可乐。"凌尘的声音从书房飘出来，伴随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自己拿。"

琼羽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的瞬间，冷气混着蔬果的清香扑面而来。三罐可乐整齐地排列在保鲜层，罐身上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记得上周自己随口抱怨过自动贩卖机的可乐不够冰，凌尘显然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语法书第136页。"当琼羽抱着可乐走进书房时，凌尘头也不抬地用钢笔尖点了点桌上摊开的教材，"先把例句抄三遍。"

书桌上方的护眼灯将凌尘的侧脸镀上一层冷色调的光晕，他那双课邃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琼羽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墨迹，大概是写字太用力蹭上的。

"这题。"凌尘突然用笔杆敲了敲练习册上的一道完形填空，"你月考时选的什么？"

琼羽瞥了一眼自己试卷上鲜红的叉，摸了摸鼻子："...C？"

"第三人称单数动词要加s，这种错误你也犯？"凌尘的笔尖在题干上重重划了一道，"小学四年级的知识点。"

琼羽感觉耳根发烫。他抓起可乐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突然窜上来的烦躁："我故意的。"他梗着脖子说，"就想看你生气时皱眉的样子，跟教导主任似的…不过，还挺可爱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知了声乘隙而入，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白。凌尘擦了擦汗，撸起了袖子。——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琼羽注意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含住。"凌尘突然拉开抽屉，扔过来一盒薄荷糖，"别说话了。"

铁盒在书桌上滑行，发出清脆的声响。琼羽接住盒子，指尖触到熟悉的凹凸纹路——这是小学时他总塞给凌尘的牌子，为了提神醒脑。盒盖开启的瞬间，清凉的薄荷香气扑面而来，像一阵穿堂风拂过闷热的午后。

琼羽含住糖片，任由那清凉在舌尖蔓延。他偷偷抬眼，看见凌尘正低头修改他的试卷，钢笔在纸上划出细密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凌尘的发梢，将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染成浅棕色。

"看题，别看我。"凌尘突然说，笔尖在某个选项上画了个圈，"这道题你明明会做，为什么选错？"

琼羽张了张嘴，薄荷糖在颊边鼓起一个小包。他想起月考那天，窗外飞过的麻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等回过神时，答题卡已经涂到了下一题。但他说不出口——凌尘永远不会理解这种分心。

"走神了。"他最终含混地说，用笔尾戳了戳凌尘的手背，"继续讲吧，凌老师。"

凌尘叹了口气，重新戴上眼镜。当他开始讲解时，语速比平时慢了半拍，手指在重点词汇下画线的方式也格外用力，像是要把知识刻进琼羽的脑子里。琼羽盯着他纤细手腕上，想起小学时他们轮流在上面画手表的幼稚游戏。

"明白了吗？"凌尘用笔杆敲了敲他的额头。

琼羽回过神来，发现练习册上已经写满了凌尘工整的笔记。他忽然意识到，凌尘讲题时总是把最难的部分拆解成他能理解的小块，就像把一大块方糖掰成适合入口的大小。

"嗯。"琼羽点点头，在凌尘画线的位置补上一个"s"，"这样？"

凌尘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那是他表达满意的最高形式。他合上语法书，从书包里抽出一沓崭新的练习卷："今晚把这些做完。"

"这么多？！"琼羽瞪大眼睛。

"除非你想下次月考继续抱着我哭。"凌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狡黠的光，"记得用第三人称单数。"

琼羽作势要把薄荷糖盒子扔过去，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他倒出两粒糖，一粒塞进自己嘴里，另一粒放在凌尘的笔记本上。

"谢了。"他小声说，赶在凌尘回应前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试卷。余光里，他看见凌尘拿起那颗糖，放进嘴里时嘴角又上扬了那么一点点。

窗外，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风扇摇头晃脑地将薄荷的清凉吹散在房间里，混着纸墨的气息。琼羽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没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