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蛮儿柳眉一挑,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与不羁,朱唇轻启。
“哟,认识我啊,那就好办了。”
言罢,她手腕猛地一甩,手中长鞭如灵动的蛟龙,“啪”的一声抽到地上,鞭梢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声响。
“还有要追上去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打算仗着人多继续追击的剑客们,在听到这声质问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原本按在剑柄上的手也悄然松开,刚刚涌起的那股气势瞬间消散,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
成功压制住这些人后,巫蛮儿回头,与叶鼎之、王一行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默契地一起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们在找了一个客栈住下,待安置妥当,夜幕已然降临。
客栈包厢里,昏黄的烛火随着穿堂而过的夜风轻轻摇曳,光影在墙壁上婆娑晃动,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古画。
巫蛮儿、叶鼎之和王一行三人围坐在一张略显陈旧的木桌旁,桌上摆放着几盘简单却冒着热气的家常菜,还有一壶散发着醇厚香气的浊酒。
叶鼎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酒杯,缓缓送至唇边,轻抿一口后,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抬眼望向巫蛮儿,眼中满是感慨。
“想不到蛮儿姑娘竟然是李长生的弟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这寂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
王一行微微颔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斟酌着用词,而后才缓缓开口。
“李先生名震天下,能得他老人家青睐,收为弟子,姑娘的天赋与机缘,实在令人钦佩。”
他说话时神色认真,眼中透着一丝敬意。
巫蛮儿听闻,俏皮地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脸上瞬间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那是自然,我师父可是天下第一!不过嘛,我也不差哦。”
说着,她夹起一筷子色泽诱人的青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当初师父想要收我为徒的时候,可没少费功夫呢。”
叶鼎之饶有兴致地又喝了一口酒,脸上浮现出一抹好奇的笑容,笑着问:“哦?愿闻其详。”
巫蛮儿咽下嘴里的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喉,而后缓缓说道:“头回见,我蹲在城墙根儿啃烧鸡,他居然蹲下来问我‘鸡腿分不分他一半’。我没理他,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徒弟,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叶鼎之执杯的手一顿,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金光。
“拒绝了?”
王一行满脸疑惑,忍不住重复道,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这简直不可思议 。
巫蛮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我觉得他不靠谱,这么大个人了还是小孩性子,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我,更别说教我本事了。”
听到这个回答,叶鼎之和王一行先是一怔,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叶鼎之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酒杯都险些拿不稳,酒水洒出些许落在桌上;王一行则用手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极力克制着笑意,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巫蛮儿看着两人的反应,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过很快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越发俏皮可爱 。
烛火在陶盏里晃出细碎金光,巫蛮儿将竹筷往青瓷碟上一搭,指尖绕着叶鼎之的鞭穗打了个旋儿。
叶鼎之斟酒的手顿在半空,琥珀色酒液险些漫出杯沿:“后来如何?”
“后来啊——”她忽然歪头笑出梨涡,烛火在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我说‘要拜师先过我这关’,他倒好,第二日扛着半袋桂花糕来砸门,说‘吃完就算过关’。”
“结果呢?”王一行忍不住前倾身子。
“结果?”
“我把桂花糕全喂了街角野狗,他蹲在旁边数狗尾巴摇了多少下,说‘这狗挺有剑意’。”
三人的笑声惊得梁上灰簌簌落下。
巫蛮儿忽然倾身,用鞭梢卷起案角的酒壶替两人斟酒,红裙扫过木桌发出细碎声响。
“第三日更绝,他揣着本《剑经》来,我翻开第一页——”
她忽然压低声音模仿老者腔调,“第一章:如何让小女娃愿意叫我师父。”
叶鼎之终于没忍住,将口中酒喷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巫蛮儿却正色道:“你们瞧,这像话么?哪有天下第一的剑仙写这种书的?”
王一行筷子上的酱牛肉险些掉回盘子,巫蛮儿指尖敲了敲他的碗沿:“别笑,你们猜他第四日带了什么?”
叶鼎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带来了什么?”
“第四天啊……”
巫蛮儿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他扛了口棺材来,说要是我再不答应,他就躺进去把自己埋了。”
“这……”
叶鼎之和王一行再次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笑声。
等笑够了,叶鼎之好奇地问:“那你最后到底是怎么答应的?总不会真被他这奇怪的举动给打动了吧?”
巫蛮儿收住笑容,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回忆起来。
“其实是有一次,我被亡命之徒围攻。我当时害怕极了,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师父突然出现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随手折了根树枝,就把那些人打得死的死,死的死。那一刻,我才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后来呢?”王一行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
“后来啊,他把我送回家,什么也没提收徒的事就走了。”
巫蛮儿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偷偷观察他。我发现他虽然平时看着没个正形,但其实心地善良,对世间万物都怀有悲悯之心。”
“再后来,有一天我主动找到他,跟他说我愿意拜他为师。他当时可高兴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还说要把他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我。”
巫蛮儿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往昔的怀念,仿佛那段时光就浮现在眼前。
叶鼎之刚要开口,腕间突然一暖——巫蛮儿的指尖已按住他搁在桌上的手背,掌心温度透过袖口薄纱传来。
“嘘——”
巫蛮儿忽然竖起食指抵住唇瓣,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窗纸沙沙作响。
她侧耳听了听檐角风铃的动静,长鞭已在掌心挽了个利落的花结。
“西北三棵槐树上的朋友,听了这么久笑话,该请你们喝杯酒了。”
王一行手按剑柄正要起身,却见她忽然狡黠一笑,扬手将半碟花生米撒向梁间。
檐下阴影里,七道人影正屏息凝气伏在瓦上,其中一人喉间突然发出“咯咯”轻响——原来一粒花生米正不偏不倚滚进他半张的嘴里,咸香滋味惊得他险些咬到舌头。
烛火依旧摇曳,却映得巫蛮儿眼底锋芒更盛。她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茶,长鞭却已如灵蛇般顺着窗缝游了出去,在月光下甩出一道银亮的弧光。
瓦上七道人影骤然后撤,却听“啪”的一声脆响,最左侧那人脚踝已被鞭梢卷住,整个人倒栽葱坠下,砸在堆满柴薪的墙根。
巫蛮儿指尖轻抖,鞭身如活物般缠上房梁,她借着巧劲跃上桌面,红裙翻飞间已踏碎窗纸掠至檐角。
“来得巧啊。”
她单膝跪伏在瓦片上,长鞭尾端卷着颗尚未滚落的花生米,在月光下滴溜溜打转。
余下六人互使眼色,三柄长剑呈品字形攻来。
巫蛮儿足尖点地旋身避开,鞭影如梨花纷飞,竟将三人剑势绞作一团。
忽闻“咔嗒”轻响,王一行已踏着房梁掷出根筷子,筷子擦着第四人耳畔钉入瓦片,惊得那人冷汗浸透中衣。
巫蛮儿借力荡至槐树梢头,鞭梢卷住最年长剑客的腰带往回一扯,那人收势不及,竟对着同伴的剑刃撞去。
叶鼎之抄起酒碗泼出,酒液甩中一人,引发惨叫。
巫蛮儿笑着跃下树桠,长鞭突然缠上最后一人脖颈,却在触及皮肤时骤然松劲,化作一道虚影掠过。
七人皆僵在原地,最年长的剑客喉结滚动,颤声问:“姑娘究竟……”
“替你们主子带句话。”
巫蛮儿甩鞭震落满树槐花,雪白花瓣中她垂眸把玩着着手腕的银镯,长睫在眼下投出鸦青色阴影,“若再跟着,他将会住进一个方正的小盒子里。”
夜风卷着碎花瓣掠过街巷,七道身影如惊弓之鸟般消失在街角。
巫蛮儿拍了拍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指尖拂落几片沾在裙角的雪白槐瓣,忽闻身后传来压抑的低笑——王一行摸着鼻尖左顾右盼,叶鼎之则垂眸掩住眼底笑意,指节抵着唇轻咳两声。
“原来‘天下第一’,还能这么个收徒法啊。”
王一行望着巫蛮儿,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与笑意。
巫蛮儿挑眉回望,却见叶鼎之抱臂倚着窗框,月光淌过他微弯的眼角,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温软。
三人相视而笑,忽闻远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里,客栈烛火重新在窗纸上晕开暖黄的光。
巫蛮儿甩袖抖落肩头花瓣,长鞭缠回腰间时带起一串细碎银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