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河神

很快到了祭祀河神的日子，这天黎明时，几乎整个底比斯的人都聚集在卢克索神庙周围。不论男女老少，大家如追逐蜂蜜的蚂蚁一样聚集，附近的街道上、屋顶上人满为患，唯有一条被两排士兵隔出的宽路，从卢克索神庙直达尼罗河岸。

　　阿蒙的船一点点高出地平线，阿蒙如一位煊煊御极的法老，平静而威严的目光越过峭壁，越过城墙，投向这片古老的土地，人们似乎视见他英武的眉宇，不由肃穆起来。

　　四周响起竖琴和横笛的声音，悠长舒滑，叉铃声与鼓声交替上场，共鸣中竟形成一种渺远的属于人的假声，像是远古信徒的吟颂，携带神秘古老的魅力，毫不留情地将人拉扯进那个赞歌摇曳、庙像林立的迷人金色古国。

　　贝诺卡穿上华丽的祭祀服，肩披一整张豹皮，头戴复杂的冠，手持莲花宝杖和纸莎草宝杖交叉在胸前，轻闭双眼，立于神庙内。庙内昏暗，烛火不燃，只等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被门口石像手中的铜镜反射入神庙，照在这个年轻的祭祀身上。他睁开眼，迎着阿蒙的目光缓缓走出神庙，接受众人的朝拜，三名牧师分别朝他扬了一把黑土、麦子和豆子。

　　贝诺卡走在士兵列出的道路上，阳光描摹他的侧脸，落在地上的剪影同神庙门口的石像一样棱角分明。太阳神在天上走，他在地上走，人群跟着涌动。

　　尼罗河正在膨胀，好似水下有一头巨兽在翻涌，原本深绿的河水变得浑浊、发黑发红，河堤底部已经看不着了，汹涌的波涛，声声叫嚣着冲击大坝。站在堤上，隔着宽阔的河面一眼望不到对面。下游方向，绳索桥的位置如今只剩几个光秃秃的桥墩，河水不停地撞击桥墩，从其身侧奔腾而过。

　　贝诺卡踏上岸边的一处峭突，脚下即是翻腾起伏的河水，他交叉的双臂展开高举，下颌收紧随之抬高，那一刹那河水肉眼可见的猛涨，瞬间将桥墩整个冲垮，声势盖过音乐，人群欢呼起来，同声唱起尼罗河的赞歌：

　　“啊，尼罗河，我赞美你！”

　　“你从大地涌流而出，养活着埃及。”

　　“你滋润土地，使生灵安乐。”

　　“你献出小麦，使众神欣喜。”

　　“一旦你的水流减少，人们就停止了呼吸。”

　　......

　　在阿蒙的注视下，人们进行对河神的祭拜。

　　他们跪伏在岸边，河水的震动穿透大地，沿着他们的额头、手掌、小腿往上，密密麻麻地爬上他们的脊背。

　　木鸢忍不住掀起一点头看向四周，忽见一名少女缓缓走向立于高处的贝诺卡。那是个美丽的女孩，妆容精致，头戴莲花样式的冠，穿着白色亚麻的束腰长裙，裙面上布满竖直的褶裥，配缀珠链，身后披着有纸莎草花纹的轻纱，被金镯系于腕间，行走间翩翩如蝶。

音乐的调子转而高亢起来，仪式迎来高潮，可木鸢听来是带着某种悲婉的。那个女孩走上峭突之巅，张开双臂，微微抬头，向前倾倒，坠入急流。

木鸢的心里异常宁静，带上几分荒诞呆愣几秒，她转动眸子，不经意间发现那个贝诺卡正用一双锐利的眼盯着自己，她吓得面色苍白，下意识低头，四肢有些散软颤抖，害怕那祭祀会当众指责她不敬。

　　就这么过了许久，身边的人突然起身，她才发觉仪式已经结束，音乐也早就停了。她跟着起身，已是冷汗涔涔，四肢脱力。

　　人们向岸边靠拢，想去看看那奔流的河水，木鸢被动着移去，越来越靠近堤坝，可人群不停，竟将她挤出坝顶！她惊叫一声，顺着堤坡滑下去，慌乱间揪住船缆桩上的绳子勉强稳住，肩膀一下都浸泡在冰凉汹涌的河水中，清晰地感觉到泥沙撞击身体。

她抬头却发现很多人跟她一样挂在堤坡上，可他们，无一不对着下方涨高的河水振臂高呼，还有聚在堤坡阶梯上的人，任由河水冲刷身体，像是在接受神的馈赠。

　　河水激荡，耳边轰鸣一片，心也跟着澎湃，金红的朝阳映在尼罗河翻滚沸腾的身躯上，接连不断的水花泛着金光，似乎是阿蒙在为此欣悦。

　　而后方，贝诺卡居高临下地看着攒动的人群，黑眸幽深，藏匿着某种情绪。

接下来是庆祝奥帕特节，人们将卡纳克神庙里阿蒙、穆特、柯恩斯的圣像分别供入圣船的神龛，抬到河岸后转入拖船，一路巡视神庙。连续十几天举行庆典，平时守卫森严的神庙会对民众开放，平民也可到那里去求神问卜。而且节日里，法老与子民同庆，子民们可以免费获得政府发放的面包、啤酒等。

　　木鸢想着辛格玛的，爬上岸后急匆匆往回赶。她用肩膀挤过人群，抬头远远望见城中央街道上一个个巨大高耸的游车缓缓前移。岸边的人向那里簇拥，木鸢听到些零碎的话语，说那是法老的仪仗，发面包的也在那里。

　　她立足几秒，然后跟着人流过去，临近主街道，首先看到的是三个一人多高的神像，被放在圣船上，由僧侣们拿台竿架抬起来，后面是法老以及贵族的游车。在这片低矮的房屋中，几个游车如同行走的山岳，看得人心慌腿软。

她往前又看到拉车的奴隶，一个个酱黑干瘦，只着腰衣或者赤裸，脑袋光着，两眼暴突，四肢的肌肉因长期劳作而僵硬变形，皮肤上旧疤叠新伤，浑身不知道是发汗还是冒油，抛光过似的发亮。

　　只一眼，她就低下了头，找到官员领过东西后低着头快步往回赶，很快到家，看到辛格玛的好生在缝衣服，她忽然松了口气，将食物分给辛格玛的，再将剩下的存好。

　　她交代辛格玛的几句后，进到卧室里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