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不用玛丽送,在对上魔术师那笑眯眯的眼眸,以胖主教为首的乌合之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帐篷,拖着那个舌头被烧掉的神父,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平时没个正形的玛丽,现在倒是拿出来了嗜血马戏团团长该有的气势。
“恐吓完了?”我懒洋洋道。
兰纳斯没什么表情,只不过是看向玛丽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戒备。优尔斯倒和我一样,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但三英则不同了,一脸的“这还是我认识的人吗”的表情。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她就这样,有时候傻,有时候变态。习惯就好。”
随着我的动作众人这才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谁啊?”
率先发问的是优尔斯。
不待我开口,一旁的玛丽没什么表情地答道:“你说谁?哦,他啊,还能是谁,我们的另一位新成员呗。”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好心理准备的三英似乎看起来整个人又不好了。这次的脸直接红成了璠桃。
“啊?又来了一位?三英呢?”优尔斯不解。
“噗呲。”
“玛丽!”三英疑是所有的素质和教养全都化解到了玛丽憋不住的那声笑声里:“你他妈的立刻!马上!把我给变回来!!!”
…………
后来倒是平静多了。最近也没什么紧急任务,我也懒得去练习场刷经验,于是闲的没事干的我开始教兰纳斯说话。
一半是玛丽督促,一半是我自己想教他。兰纳斯的声音还透着些青涩,偶尔发出的一些音节也怪好听的,不知道说起话来会是什么样子。
“喂,”我冲着兰纳斯勾了勾手指,“过来。”兰纳斯看着我,过来了。我心情不错地挑了挑眉。
不错,真乖。
兰纳斯走过来,低头,看向我。
我:“……”
明明不到十厘米的身高差,被他演绎成了难以直视的样子。我忍住气,看来 ,得先给他立一下基本的规矩。
“ 以后不许低着头看我。”兰纳斯闻言抬头,目光直直地略过了我的头顶,看向了不远处的前方。
我:……
再度的沉默后,我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蹲下,抬头看向我。”
兰纳斯依言蹲下后,我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笑道:“来,跟我学,啊——”
兰纳斯就这么被动的地被我挑着下巴,喉结不自在地上下动了动,连着我看的都有些口感舌燥。
但我强撑着,依旧挂着那散漫的笑容:“来啊,跟我学,啊——”
兰纳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张口:“啊。”
………………
兰纳斯其实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不过说他是孩子也不妥,因为我也并没有大他很多岁。他似乎是很容易就可以轻信一个人,就比如我仅仅是在收留他时不经意的帮他说了几句话,他现在却能如此信任的看着我,坦然地将最脆弱的脖颈露在我的手边——一个常年掐断不少脖颈的杀手手边。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脸,迎着他清澈的湖蓝色的眼眸道:“你……对谁都这样?”
兰纳斯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湖蓝色的眼眸上染上了一丝不解。
罢了。反正他也不会说话。
我对刚才的微小失态感觉有些好笑。真的是,我为什么会在意这点。可能最近是真的闲了吧。
就当我以为他不会回应而准备继续教他一些基础的音节时,一道清冷的声线自下而上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不会。只……对于你。”
我正想着下一句教他什么好,下意识的点头:“嗯……嗯?!”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兰纳斯,脑子一抽:“你刚才说什么?……你会说话?!”
兰纳斯皱着眉看着我。最后,在我灼热的目光下又憋了五个字:“你和……别……不样。”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时明显很不熟练的样子,但奇怪的是我却听懂了。
“你说我和别人不一样?”我问。
兰纳斯点点头。我唇角微勾,原本不爽的心情莫名有些拨云转晴。看来他也不是不会说话,应该只是交流太少而有些不熟练而已。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便问道:“我和别人,哪儿不一样?”
兰纳斯抬头很认真的看着我,湖蓝色的眼眸倒映着我的影子,给人一种想要沉溺进去的感觉。
正当我以为他要说一句断断续续却不短的没头没脑的话时,事实上证明是我天真了。
更确切的说,是被他那双认真的眼眸所欺骗了 。
他说:“不知道。”
惊喜没了。我扶额。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期待些什么。
不过还好,至少也大致的知道了他的水平,不用逐字逐句地教。我挑挑拣拣,教了他几句平时常用到,也不难的句子。兰纳斯学的很认真,偶尔甚至可以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于是,身为除厄师传闻界最为冷酷、最为无情的我,就这样成为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小毛孩的专属幼师。
#
我们随着玛丽来到了一处冷冷清清的小街上。有了兰纳斯兜底,玛丽便打算出一次集体任务。
如果说出个人任务是反应力和能力的比拼,那集体任务就是个真人版的剧本杀——不仅考验能力,你还要与那些善于伪装的异人斗智斗勇。
上一秒还在哭唧唧的“幸存者”,可能下一秒唇上就沾满了你的血。
反正天天待在弱智群里还挺无趣的 ,偶尔拉几个倒霉鬼来玩生死一线还挺刺激的。而且还有兰纳斯呢。
而且团体任务赚的经验值也很高,高难度的任务总部还会下发一笔数目可观的赏金 ,这也就是所谓的高风险,高回报。
任务地点是随机的,可能是高楼大厦,也可能是帝国论事部中心——这两个有些麻烦,因为杀完人后还可能被那些不明情况的警察扣住,甚至有些时候还要与他们的子弹擦肩而过。
而荒郊野岭或者山村就要简单多了,放到几个动作鲁钝的乡下警察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
不过下手要轻,万一真打死了,该吃的官司还是得吃。
而我们这次的地点,估计也不会太往城里靠,毕竟新手福利还是要给一些的。
小街很冷清,也很偏僻除了几个面容呆滞的流浪汉和几只脏兮兮的猫狗,这条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街道上到处横陈着人们丢弃的杂物,如空的酒木桶和缺胳膊少腿的沙发。
优尔斯一脚踢飞了一个铁皮易拉罐,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这个地方看起来好像贫民窟。”
我们掩鼻穿过了一段堆满垃圾的窄道,最后看到了小街尽头一处破败的酒馆。酒馆是用木头搭的 ,虽然高大,但也足够破烂。酒馆外面斜斜地挂着一个招牌,上面用毛笔潦草地写了几个字:酒鬼俱乐部。
玛丽上前推开了门。没有守卫,也没有侍者,我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柜台。周围胡乱的摆放着几个算不上干净的桌凳,几个喝的微醺的人好奇地看向我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甚至还有一个相貌猥琐的醉汉流里流气地朝着玛丽 吹了声口哨。
但当我走上前一刀插到他桌前时,他又马上噤了声。“不想断掉什么的话,就收起你那恶心的小心思。”
原本喧闹的酒馆也瞬时间静了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到了我们的身上。
“哥几个,来砸场子的?”一个胡子花白的小老头从柜台那面走来,语气有些不善。
我转身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他。没想到小老头看到我的脸时反而怔了一下,眼神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你是——”
“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来接任务的。”玛丽见状,笑嘻嘻的拍了拍那个小老头的肩,同时眼中也涵盖了一丝警告。
“哦,哦,好。”小老头满嘴答应,眼睛却还不住地往我的脸上瞟。直到一旁重新壮起胆的醉汉不服气的碰了碰小老头的手背,他才回过神来。
“迪哥,这人谁啊?这么不长眼来砸您的场子。”
醉汉一边说,一边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就要说“你完了”。正当醉汉洋洋得意地看着我时,脸上突然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瞪大你的狗眼,这不是你能招惹起的人!”小老头甩完这一巴掌后,有些歉意地看着我,道:“远方亲戚不懂事,见笑了。”
被甩巴掌的醉汉被打的有些蒙,酒都不觉醒了一半:“哥?!”
“不想死就闭嘴!”小老头往身后吼了一声,再转脸时却又满脸堆笑:“各位,黑啤还是威士忌?”
我也懒得再多计较,拔下匕首后看向了玛丽。
玛丽会意,清了清嗓道:“第一次就来点简单的吧 ,五杯黑啤,谢谢。”
老头有些诧异地扫了我们一眼,随后注意到兰纳斯时又一副了然的模样。他从柜台里取出五只铁皮杯,下面压着两只酒筹。
老头将五只铁皮杯倒满,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鹿头山,那里有探险队队员上报异常。”草草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猛的拔高了声音:“祝你们愉快,先生们和女士们。”
玛丽付了酒钱,挪开酒杯时我们瞥到了酒筹上的字。那是任务的截止期限。我们各自拿了自己的酒杯,我拿了最边上的那一个。
我瞥了一眼就要伸手的兰纳斯,拍开了他的手,将他的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才朝他晃了晃已经空掉了的杯子。
“小孩子不许喝酒。”
说话间玛丽他们也饮干了自己的酒,一行人就这么出了酒吧的门。
“还以为里面会别有洞天呢。”三英戴上了猫脸面具——为了方便不被人认出来,玛丽让他出任务时戴上。
“是有另一头的,在柜台的后面。只不过我们的等级太低,现在还进不去。”
“我们领的是b级任务,只有领到s级的人才有进去的资格。”
三英“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如此。”
我们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玛丽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油墨笔。
玛丽 刚要落笔,不知却为何将手悬停到了半空中,转而一脸认真的看向我。
我眉头不禁一跳:“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问一下,你能坚持一天都在天上飞么?”
我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你喝酒把脑子也给喝坏了?”
玛丽怒极反笑:“你当我是啥呢,一杯就倒?这次任务应该不简单,我们需要安一只眼在天上。”
我懂了。她的意思是要我当一个隐形人。我是一个刺客型选手,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做最合适,也最容易。
我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一直在天上不行,但我可以拽着气球蹲在高处。”
玛丽松了口气,然后才开始落笔画阵。
“坐车太远了,更何况已经有一队人接了这个任务,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优尔斯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玛丽在地上快速的画出一个传送阵,道:“迪戈尔给了两只酒筹,说明有一队人也接了这个任务,这是给我们的暗语。”说话间,她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传送阵上。我们依次跟上,然后各自掏出匕首划破指尖,将血滴落到了阵上。
整个阵“嗡”的一声轻响,血红色的光晕从阵上冒出来。
“鹿头山。”玛丽轻声道。下一秒,我仿佛感到有人猛的拉着我的脚腕往下一拽,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就摔到了一个荒废的祭阵中。兰纳斯率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向我伸出了手。我抓住他的手站起来,还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就听到了一声惊叫,随即一道白光便照了过来。
有人!我下意识地拽出氢气球,赶在手电筒刺眼的光线照到我身上之前就迅速地隐形了。玛丽和优尔斯等人刚陆续从满是灰尘的石刻祭阵中爬起,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便朝我们靠了过来。
玛丽皱了下眉。“不对,为什么会这么多人?”
探险队的人一般不多,十几个人到二十几个人之间,最多也是三十几个人,而听这个脚步声,对方至少有上百人。
“难道来错地方了?”玛丽疑惑道。说话间,黑暗中就陆陆续续地亮起了好几束光线,直照到我们所处祭坛的位置 ,随后包围我们的人群中就爆发出惊讶的低语声。
“这里居然有人!”
“荒郊野岭的,他们刚才还不在这里,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祭坛中?!”
“刚才,刚才我好像看见祭坛冒出一阵红光了……”
…………
我拽着氢气球,静静地浮在上空观察着。突然的一阵风吹过,微微地抬了抬半遮在我脸上的小丑面具。
我抬手正要扶正面具,人群中又起了一阵响动,我便垂下眸子,一眼就看到了走出人群外的一个大汉。
大汉似乎是这里的领头人,他大步走到已经站起来的玛丽等人面前,粗声粗气地问:“你们是谁?”
刚才还乱哄哄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无数好奇的目光落到了祭坛上站着的玛丽等人身上。
我们深更半夜地从一处祭坛处冒出来,虽然身上穿着常人衣服,但三英戴着的面具和玛丽等人身上的手无寸铁仍让我们的身上镀着一层可疑的标签。
玛丽摊开双手证明自己是无害的,然后可怜兮兮地对着那壮汉道:“这位大哥,我们是来这里探险的游客,但我们的行李都在我们爬山的时候滚落山谷被冲走了,我们听到山上有人声,就想上山求助。”说完,玛丽还朝那人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但壮汉明显不吃她这一套,脸上的疑云更重了:“我们刚才并没有听到有人上山的声音,你们还趴倒在祭坛上——”
玛丽噎住了。
灯光下,她的表情变幻莫测,大脑正飞速运转地给自己找说辞。
“怎么,答不上来了?”
大汉冷冽的面孔上开始表现出敌意,旁边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眼见着周围人的态度越来越不善,优尔斯偷眼看了看玛丽,用胳膊捅了捅站在一旁的兰纳斯,悄声道:“喂,小哑巴,我们要不要和他们硬拼——”
“他们的确是上了山的。”一道苍老却又洪亮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 ,兰纳斯身后的人群立刻空出了一个大缺口。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老者从缺口里走出来,脚步出奇的稳健,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它们的主人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
老者走到了大汉面前,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嘴唇的张合而抖动:“他们是迷途的旅者,我想我们有义务施以援手。”
大汉瞪着他,老者也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深绿色眸子有些浑浊,让人不禁联想起起了雾的森林。
不一会儿,这种无声的对峙就以大汉的率先移开视线而被打破。
大汉估计是碍于老者的声望,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吧,”尽管他的表情有些不满,但还是松了口:“他们可以加入进来。不过他们在我们达到下一个村子后就必须离开。”
听到这里,玛丽抬头从我的方向笑了一下。然后她不等老者再说些什么,便爽快地应下了大汉的要求。
大汉和老者都有些惊讶,但大汉只是眉头一挑便招呼周围的人走了,而老者的吃惊里还明显带上了一丝忧虑。不过他只是忧心忡忡地看了玛丽一眼,便招呼我们跟上。
我戴上了微微抖动的小丑面具。它自从人群一出来就一直兴奋的要命,如果不是我紧紧地攥它的舌头,估计它现在早已兴奋地奸笑出声了。
看面具的反应,下面应该的确有异人,而且还不少。否则小丑面具就不会表现得这么快活了,以至于现在还在微微的颤动。
等探险队又翻过了一个小山坡到达山谷处后,带头的壮汉决定在这里休息 。我也停到了离他们搭起来的帐篷不远的地方的一棵树上休息。毕竟坚持在空中悬停四五个小时还是很累的。
我给自己打了一针营养液,便把耳朵贴近了对讲机,因为我看到那个有着叶绿色双眸的老者此刻来到了玛丽生起的篝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