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到第十七道伤疤时,青铜铃铛在掌心发出嗡鸣。
古潼京的地下甬道像一条盘踞千年的巨蛇,手电筒光圈扫过岩壁,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像极了凝固的血脉。吴邪的登山包孤零零躺在碎石堆里,拉链卡着半截泛黄的笔记本,风吹开纸页时,我看到自己的名字从字里行间渗出血来。
"黎簇,别碰那个铃铛!"
吴邪的声音撞在洞壁上碎成回声。我故意把青铜铃举到耳畔,铃舌擦过内壁的铭文,那些蝌蚪状的阴刻突然活过来,扭曲着爬满视网膜。无数个吴邪的残影在甬道里重叠:他举着火折子教我辨认七星疑棺的纹路,他把我推进沙坑时手腕爆起的青筋,还有那天在杭州的暴雨里,他胸口洇开的血像一朵凋谢的山茶。
"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我攥着铃铛后退,后背抵住冰凉的石碑。碑文记载着张家人处决叛徒的刑罚,被铁链贯穿的尸骨正对着我的后颈呵出阴气,"让我发现这些青铜铃,让我看见你笔记本里的观测记录——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吴邪站在五步之外,防风打火机的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他这次穿了那件深褐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像要把所有秘密都锁进肋骨围成的牢笼。"青铜铃阵能读取记忆最深处的执念。"他说话的节奏像在念诵某种古老咒语,"你看到的,都是自己心底的倒影。"
铃铛突然剧烈震颤。我看见十八岁的自己蜷缩在巴丹吉林的沙暴里,吴邪的刀尖挑开我后背的纱布,沙漠夜风灌进伤口时,他的眼泪和我的血一起滴在罗盘上。那时他抚摸我发顶的力度多温柔啊,温柔得让我以为那些嵌进骨头的GPS芯片都是错觉。
"你教我用黑驴蹄子对付血尸,却没说最毒的是活人。"我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蜈蚣状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那些被他植入体内的信号发射器,此刻正在皮下组织里发着幽蓝的光,"需要我帮你回忆吗?在四姑娘山的竖井里,你说'黎簇,跳下去'的样子,比任何粽子都可怕。"
吴邪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溢出的血珠坠落在青铜铃表面。那些血没有晕开,反而顺着铭文的沟壑游走,渐渐勾勒出我的生辰八字。"时间不多了。"他抬头时,我看见他脖颈浮现出诡异的青铜色纹路,"这个铃铛不是幻象,是张家人用来......"
爆炸声打断了后半句话。整个甬道开始倾斜,碎石如暴雨倾泻。在坍塌的瞬间,吴邪扑过来把我按进岩缝,他的肋骨隔着冲锋衣传来碎裂的触感。血腥味漫上来时,我听见他在我耳畔轻笑:"现在杀我正是时候,你兜里的陶瓷刀,不是磨了一整夜吗?"
我的手按在刀柄上发抖。头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沙粒簌簌落进衣领。吴邪的体温正在流逝,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响,像沙漠深处那些永不停歇的鼓声。十年前他把我拖进这个局里时,也是这样的心跳,震得我耳膜生疼。
"为什么是现在?"我咬着后槽牙,陶瓷刀已经出鞘三寸,"你明明可以......"
"因为观测者效应。"吴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他的瞳孔扩散成诡异的青铜色,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在那些同心圆里挣扎:有的被铁弹子打穿了膝盖,有的困在蛇沼的尸茧里,还有的正在用尼龙绳勒紧他的脖子。"当你意识到这个铃铛是量子纠缠的锚点,所有平行时空的黎簇都会......"
第二波爆炸掀飞了整片岩壁。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把刀尖送进了他左胸。吴邪的瞳孔猛地收缩,嘴角却扬起解脱的弧度。殷红的血顺着刀柄上的缠绳爬上指尖,烫得像是沙漠正午的阳光。
"恭喜。"他沾血的唇擦过我耳垂,"你终于......成为观测者了。"
青铜铃铛在废墟深处发出共鸣,我看见无数个吴邪在不同的时空里倒下。有的被蛇柏贯穿胸腔,有的沉入青铜门的熔岩,还有的在我怀里渐渐冰冷。而每个死亡瞬间,他的眼睛都倒映着我扭曲的脸——时而泪流满面,时而癫狂大笑。
此刻我终于读懂他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涂鸦:两个墨点被密密麻麻的因果线缠绕,其中一个墨点正在吞噬另一个。在量子力学观测者的世界里,爱与恨都是维持存在的能量,杀意越浓烈,记忆就越鲜活。
我握紧还在跳动的陶瓷刀,吴邪的血在掌心凝结成青铜色的卦象。远处传来新的脚步声,十八岁的我正举着火把走向这片废墟。在无数个平行时空的交汇处,我终于理解了他说的诅咒——要杀死轮回,就必须成为因果本身。
——完——
OOC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