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的初雪悄然而至,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上,又被湖心亭精巧的魂导暖炉散发的热力悄然融化,氤氲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临湖而建的暖轩内,巨大的琉璃窗隔绝了寒意,暖意融融
轩内陈设雅致,熏着淡淡的暖香,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摊开着一卷古旧的星图
攸离裹着厚实的银狐裘,坐在铺着软垫的圈椅里,怀里抱着一个精巧的鎏金暖手炉
她的脸色在持续的温养下,似乎褪去了几分死灰,多了一丝近乎透明的苍白,像上好的薄胎瓷,那头银发被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衬得侧脸线条愈发清冷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卷描绘着浩瀚星海的古星图上,眼神却有些涣散,并未真正聚焦
徐天然坐在书案的另一侧,并未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报,而是穿着一身舒适的云纹锦袍,姿态闲适,他没有坐轮椅,而是靠在一张特制的、铺着厚厚软垫的矮榻上,腿上依旧盖着绒毯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镇纸,目光却落在攸离身上
他命人搜罗了大量珍贵的古籍、孤本、字画,其中不乏一些记载着奇闻轶事、甚至涉及太古神界传说的残卷,放置在暖阁和书房,供她“解闷”
徐天然端起手边温热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
徐天然前几日送你的那本《南疆风物志》,可看了?里面记载的巫蛊之术颇为奇异
徐天然尤其是那‘同心蛊’的传说,倒也有趣
徐天然说是若两情相悦之人同种此蛊,便可心意相通,生死相随
他的目光落在攸离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攸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本风物志她翻过几页,翻看时有种巨大的熟悉感,总是莫名的想流泪,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暖手炉,仿佛那一点点温度能驱散心底涌起的冷意
攸离翻过几页
她含糊地应道,避开了同心蛊的话题
攸离南疆湿热,瘴疠横行,与明都……很是不同
她生硬地将话题扯开
徐天然是啊,截然不同
徐天然顺着她的话,眼神却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深意
徐天然明都虽在北方,但有魂导护罩调节气候,四季如春,更适宜休养
徐天然那些蛮荒之地,终究是险恶了些,配不上你
攸离沉默了
她能感觉到徐天然话语中那无处不在的引导和暗示,将她与过去、与外界、尤其是与那些“险恶”之地割裂开来,将她牢牢定位在他精心打造的“东宫太子妃”的位置上
这种无形的、日复一日的心理暗示,如同温水般浸润着她,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逐渐滋生的麻木
反抗?她试过,无论是沉默,还是生硬地转移话题,最终都会被徐天然用更温和、更“包容”的方式化解,并重新引导回他设定的轨道
她就像困在一张巨大的、由温柔丝线织成的网中,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也越疲惫
体内的绝云剑灵依旧沉寂,被药物和精神封锁双重压制,只能在她意识的最深处,发出无声的、充满绝望的悲鸣,提醒着她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痛楚,以及这看似平静下的巨大危机
“殿下”
一个侍从无声地出现在暖轩门口,恭敬行礼
“镜红尘堂主有紧急军务求见”
徐天然眉头微蹙,显然对被打扰了与攸离的“相处”感到不悦,但军务为重
他看向攸离,脸上瞬间又挂起那副无可挑剔的温柔面具
徐天然阿攸,你先在此看看书,或者赏赏雪景,我去去就回
这一次,他自然而然地用了“阿攸”这个称呼,仿佛早已叫过千百遍
攸离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下,模糊的印象中也有一个黄衣男子温柔的唤她“阿攸”,但她对徐天然这个强加的、亲昵的称呼本能地感到抗拒
攸离嗯
徐天然对她的沉默似乎很满意,驱动轮椅离开前,还特意吩咐侍女
徐天然照顾好太子妃,别让她着凉
语气中的占有欲昭然若揭
暖轩里只剩下攸离一人,以及侍立在角落如同雕塑般的侍女
窗外的雪还在下,无声地落在湖面,融化,消失,暖炉散发着恒定的热量,却驱不散攸离心底那片越来越厚重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