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下山

昆仑山巅的雪终年不化，攸离跪在寒玉冰阶上已经三个时辰了，任刺骨的寒意透过膝下的衣物侵入骨髓

她眉睫间凝结着一层薄霜，银发间那支鸾羽簪亦被霜华轻覆，素白的道袍下摆早已被雪水浸透，然而她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仿佛风雪与寒意都未能撼动分毫

陵越师妹何必固执？

陵越大师兄执起油纸伞，缓步至她身旁，无声地为她遮挡住扑面而来的风雪，伞面上很快积起一层薄薄的雪沫

陵越掌教已下令将屠苏禁足

陵越断无转圜余地

攸离睫毛上的冰晶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琥珀色的瞳孔，金丝流动，那眼睛不像凡人，倒像某种禽鸟，在雪光里泛着鎏金般的光泽

攸离肇临之死绝非哥哥所为

她声音很轻，却震得伞沿积雪扑簌簌滑落

攸离我要见师尊

陵越缓缓蹲下身，微微倾身靠近，声音压得极低

陵越我们都知道不是他做的

陵越师兄会查清真相

陵越师尊也会护着屠苏的

陵越正要再劝，忽听得身后"吱呀"一声

天墉城的最深处，那扇沉寂已久的玄铁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两侧开启

一股清冷的气流随之溢出，仿佛将周围的空气凝结成了霜

紫胤真人自闭关之地缓步而出，长袍曳地，衣袂无风自动

他神色淡然，目光却深邃如渊，怀中稳稳抱着一柄长剑

是绝云剑

紫胤真人屠苏已经逃下山了

攸离瞳孔骤缩

她实在无法理解，百里屠苏为何会做出下山的决定

且不说他从未有过离开山中的经历，单论那肇临之死，本就与他毫无瓜葛，若此时匆忙逃下山去，岂非自证其罪，徒惹世人将那凶手之名加诸于他？

紫胤真人将长剑插入她面前雪地

剑身嗡鸣，震碎方圆三丈积雪

紫胤真人下山吧

紫胤真人拂尘扫过她天灵

声音无悲无喜

攸离轻轻咬住下唇，微微低垂着头，眼眶已然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湿润

拂尘突然缠住她的手腕，变成了雪色丝绦，分明是真人截取了自己百年寿元炼化的续命绫

陵越师尊，绝云剑若离山

陵越大惊

紫胤真人无妨

真人望向剑阁方向，那里正翻涌着不详的红雾

紫胤真人焚寂与绝云本是一体双生

紫胤真人当年乌蒙灵谷那滴心头血，早将两个孩子的命数缝在了一起

真人的手缓缓抬起，轻轻拂去攸离眉睫间凝结的薄霜

紫胤真人此去若见青鸟绕枝

白发仙人拂尘扫过她眉间琴纹

紫胤真人便往东南去

攸离跪地三叩，起身时道袍广袖卷起千堆雪

她拔剑时，整座昆仑山的鸾鸟都惊飞起来

那些青羽仙禽绕着她盘旋鸣叫，恍若迎接故主

剑光破开风雪时，她听见体内另一个自己在说话

去找屠苏

就像当年在榣山，你总能找到偷溜去弹琴的太子长琴

陵越师兄的剑匣一路追至山门，那匣中本该是锋芒毕露的长剑，却未曾想，取而代之的是用油纸细心包裹着的麦芽糖，以及足以让攸离山下日子过得无忧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