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路越来越难走，吴邪的脚踝在跳车时扭伤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夜空中开始飘起细雨，很快转为倾盆大雨，将两人淋得透湿。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灌进去，吴邪不自觉地发抖。
"坚持一下。"张起灵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他的手紧紧握着吴邪的，力道大得几乎疼痛。
吴邪咬着牙点头，尽管他知道在黑暗中张起灵可能看不见。雨水模糊了视线，他只能盲目地跟着前方那个模糊的身影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吴邪的体力即将耗尽时，张起灵突然停下。透过雨帘，吴邪隐约看到前方山坡上矗立着一个模糊的轮廓——一座两层高的混凝土建筑，屋顶已经部分坍塌，窗户破碎，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蹲伏在黑暗中。
"气象站？"吴邪喘息着问，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张起灵点点头，拉着他向建筑物走去。靠近后，吴邪才看清这座废弃气象站的全貌——外墙斑驳剥落，铁门锈迹斑斑，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无人问津了。
张起灵却轻车熟路地绕到侧面，在一块看似普通的墙砖上按了几下。令吴邪惊讶的是，一块伪装成墙壁的金属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电子锁面板。张起灵输入密码，旁边的一扇小门应声而开。
"这是...安全屋？"吴邪惊讶地问。
张起灵简短地点头，扶着吴邪走进去。门在身后自动关闭，将暴风雨隔绝在外。黑暗中，张起灵摸索了一会儿，随着"咔嗒"一声，一盏昏黄的应急灯亮了起来。
吴邪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小的门厅里，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防潮材料。张起灵锁好门，带着他穿过一条短走廊，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
"坐下。"张起灵指向角落的一张简易床，然后转身在墙上的控制面板上操作了几下。
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房间里的温度开始上升，天花板的通风口送出干燥温暖的空气。吴邪这才注意到，这个看似破败的气象站内部竟然装备精良——不仅有独立的供电系统，还有完善的通风和供暖设备。
张起灵从墙上的柜子里拿出干毛巾和一套干净衣服："换掉湿衣服。"
吴邪接过毛巾，手指因寒冷而微微发抖。他笨拙地擦着头发，看着张起灵在房间里忙碌——检查监控设备，调试安全系统，从隐藏的储物柜中取出医疗包和食物。这一切都表明，这个地方是张起灵精心准备的避难所，而且不是近期所为。
"你什么时候...布置的这里？"吴邪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张起灵停下手中的动作，思考了几秒："十年前。"
吴邪瞪大了眼睛："十年前？那时候你...认识我吗？"
张起灵摇头，拿着医疗包走过来："只是习惯。多处准备。"
这个回答让吴邪心头一紧。张起灵的生活到底有多少是这样的"准备"？多少个这样的安全屋散布在全国各地？这个看似平静的男人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警惕和孤独？
"脚。"张起灵单膝跪地，示意吴邪伸出受伤的脚踝。
吴邪顺从地抬起脚，看着张起灵熟练地检查伤势。那双能轻易拧断敌人脖子的手，此刻却轻柔得像羽毛，小心翼翼地触碰肿胀的部位。
"扭伤。不严重。"张起灵下了判断，从医疗包中取出弹性绷带，"会疼。"
吴邪刚点头，张起灵已经利落地包扎起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下意识地抓住床沿。
"忍一下。"张起灵的声音罕见地柔和，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包扎完毕，张起灵又检查了吴邪身上其他擦伤，一一消毒处理。吴邪任由他摆布，目光无法从那张专注的侧脸上移开。在昏黄的灯光下，张起灵的五官显得格外深邃，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
"你也该换衣服。"吴邪忍不住说，伸手拂去张起灵睫毛上的水珠。
张起灵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湿衣服。他迅速起身，背对吴邪脱下黑色T恤。吴邪倒吸一口气——张起灵的背上布满淤青和擦伤，有些还在渗血，明显是最近的车祸或打斗造成的。
"你受伤了！"吴邪挣扎着想起身，"怎么不早说？"
"小伤。"张起灵头也不回，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件黑色T恤套上。
吴邪不依不饶："让我看看。"
张起灵叹了口气，走回床边坐下，掀起衣服下摆露出腰侧的一道伤口——不深，但很长，边缘已经泛白，是长时间泡水的结果。
"这哪是小伤！"吴邪心疼地拿过消毒水，"会感染的。"
张起灵出奇地顺从，任由吴邪处理伤口。当消毒水接触伤口时，他的肌肉明显绷紧了，但脸上看不出丝毫痛苦的表情。
"你总是这样，"吴邪一边小心地上药一边抱怨，"把自己的伤不当回事。"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你比较重要。"
这句话让吴邪的手抖了一下。他抬头对上张起灵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某种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然后张起灵突然倾身向前，额头抵在吴邪的肩膀上。
"小哥？"吴邪惊讶地轻声唤道。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确认吴邪的存在和气息。这个小小的、脆弱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吴邪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张起灵的肩膀，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轻微颤抖。外面的暴雨仍在肆虐，雨点敲打着屋顶和窗户，但在这一刻，这个小房间里仿佛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宁静空间。
"我没事，"吴邪轻声说，手指轻轻梳理着张起灵湿漉漉的发丝，"真的。"
张起灵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伸手抚上吴邪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颧骨上的一处擦伤："差点失去你。"
这简单的四个字包含了太多情感——恐惧、自责、庆幸...吴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倾身向前，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张起灵的。两人呼吸交融，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避难所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饿了吗？"张起灵最终退开，恢复了平常的冷静。
吴邪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饥肠辘辘。张起灵起身走向角落的一个小厨房区，从储物柜中取出几包军用口粮和瓶装水。
"只有这个。"他简短地说，开始准备简单的餐食。
吴邪靠在床头，看着张起灵忙碌的背影。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这个男人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沉着和效率。十分钟后，张起灵端来两盘热腾腾的食物——压缩口粮加热后变成了某种炖菜，虽然卖相不佳，但香气诱人。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吴邪接过盘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张起灵坐在他对面，安静地进食。吴邪注意到他吃得很快，但动作依然优雅，像是经过某种特殊训练。吃完后，张起灵立刻起身收拾餐具，然后从墙上取下一台笔记本电脑。
"检查监控。"他解释道，打开电脑调出数个画面。
吴邪凑过去看，屏幕上分割出气象站周围各个角度的实时影像。雨依然下得很大，画面中只有模糊的树影和雨帘，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
"他们没追来？"吴邪问。
张起灵摇头："暂时甩掉了。但会扩大搜索范围。"
"那些人是谁？张家的？还是解雨臣的手下？"
"不确定。"张起灵皱眉看着屏幕，"可能都有。"
吴邪突然打了个喷嚏，接着又是一阵寒战。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身体忽冷忽热。
"吴邪？"张起灵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刻放下电脑，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发烧了。"
"没事...可能就是淋雨着凉了。"吴邪试图轻描淡写，但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张起灵的表情变得凝重。他迅速从医疗包中取出体温计，测量后眉头皱得更紧："39.2度。"
"这么高？"吴邪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没感觉那么糟..."
"伤口可能感染了。"张起灵的声音带着自责，"或者药物反应。"
他扶吴邪躺下，从药箱中找出抗生素和退烧药。吴邪乖乖吞下药片，但半小时后体温不仅没降，反而继续攀升。他开始感到意识模糊，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扭曲。
"冷..."他蜷缩成一团，尽管身上已经盖了两层毯子。
张起灵沉默地加了一床被子，然后脱掉外衣躺到床上，将吴邪搂入怀中。他的体温比常人略低，但此刻对吴邪而言却像火炉一样温暖。吴邪本能地贴近那片热源，将脸埋在张起灵的颈窝处。
"对不起..."吴邪迷迷糊糊地说，"拖累你了..."
张起灵的手臂收紧："别说傻话。"
高烧带来的眩晕让吴邪的意识逐渐飘远。他感觉自己一会儿在杭州的公寓里，一会儿又回到了青铜门前的雪山，场景不断变换，只有张起灵的存在是恒定的。在某个半梦半醒的瞬间，他仿佛听到张起灵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不能失去你..."
但当他努力想确认时，那声音又消失了，只有雨声和稳健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他颈侧的胎记像被烙铁灼烧一样剧痛，同时散发出微弱的青光。张起灵已经坐起身，正死死盯着那个发光的印记，表情是吴邪从未见过的震惊和...恐惧？
"小哥...好疼..."吴邪痛苦地呻吟，手指抓向自己的脖子。
张起灵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别碰！"声音严厉得不寻常。
吴邪从未见过张起灵这样失控的样子。他强忍疼痛，看着张起灵从药箱中取出一小瓶蓝色液体，用棉签蘸取后小心翼翼地涂在胎记上。药水接触皮肤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取代了灼烧感，吴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是什么？"他虚弱地问。
"特制药剂。镇定异常能量。"张起灵简短回答，目光没离开那个胎记。
随着药水的渗入，胎记的光芒逐渐减弱，最终恢复正常。疼痛也随之消退，只留下隐隐的酸胀感。张起灵的表情这才稍微放松，但眼神依然凝重。
"为什么会这样？"吴邪摸着已经不再发烫的胎记，困惑不解。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该透露多少："它在激活。"
"它？胎记？"
"不只是胎记。"张起灵的声音低沉，"是印记。连接。"
吴邪更加困惑了："连接什么？"
张起灵的目光变得复杂："青铜门...和你。"
这个回答像一记重锤击中吴邪的胸口。他想追问更多，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再次陷入高烧的混沌中。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平，额头上敷了冰凉的湿毛巾。有人——当然是张起灵——用酒精棉擦拭他的手臂和颈部，帮助物理降温。轻柔的触碰像羽毛拂过，与平日那个凌厉果决的张起灵判若两人。
"别走..."吴邪在意识模糊中抓住那只手，生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我在。"张起灵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睡吧。"
高烧像潮水一样时涨时退。吴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次睁眼都能看到张起灵守在床边，面容疲惫但警觉。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但天色依然阴沉，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在某个相对清醒的时刻，吴邪发现张起灵正盯着电脑屏幕，表情警觉。
"有人来了？"他嘶哑地问。
张起灵迅速合上电脑："没有。休息。"
但吴邪已经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竹林中有黑影移动。他想追问，但一阵咳嗽打断了他。张起灵立刻递来温水，小心扶起他喝了几口。
"几点了？"吴邪问，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凌晨四点。"张起灵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点。"
吴邪这才意识到张起灵可能一直没睡。他愧疚地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你也睡会儿吧。"
张起灵摇头："守夜。"
"至少躺下来休息一下。"吴邪往床边挪了挪，腾出一小块空间。
小床很窄，两个成年男子躺下几乎紧贴在一起。张起灵犹豫了一下，最终妥协地躺下，但保持着警惕的姿势，随时可以跳起来应对危险。
吴邪侧身面对张起灵，在昏暗中描摹那张近在咫尺的轮廓。即使疲惫不堪，张起灵依然英俊得令人心痛。高挺的鼻梁，锋利的颌线，还有那双永远深不可测的眼睛...
"看什么？"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更加低沉。
"看你。"吴邪老实回答，"在想...等这一切结束，我们要做什么。"
张起灵微微挑眉："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找个安静的地方？开个小古董店？"吴邪半开玩笑地说，"你负责鉴定，我负责忽悠客人。"
出乎意料的是，张起灵竟然轻轻笑了："好。"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吴邪心头一热。他忍不住追问："真的？你会愿意过那种平凡的生活？"
张起灵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直视吴邪的眼睛："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吴邪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凑近一些，将额头抵在张起灵的肩膀上，掩饰自己波动的情绪。张起灵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手指插入发丝，温柔地梳理着。
"睡吧。"张起灵低声说，"我守着你。"
吴邪想说自己已经不困了，但在这个安全的怀抱里，疲惫很快再次袭来。在即将入睡的边缘，他仿佛听到张起灵又说了一句话，但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等一切结束，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窗外，暴雨已经停歇，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进这个隐蔽的避难所。在经历了漫长的黑夜后，新的一天终于到来，带着未知的危险，也带着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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