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幻梦钟楼第七根青铜指针生锈时，我学会了如何制作病历标本。

白鸦医生常说，病症是灵魂凝结出的琥珀，需要用月光和叹息轻轻封存。此刻，我跪在星辰诊所那片如琉璃般澄澈的地板上，双手捧着一颗刚从抑郁症少年胸腔中取出的灵魂结晶。它在我掌心微微颤动，蜷缩成蓝鲸幼崽的模样，尾鳍上还残留着极夜冰层的碎屑。结晶的核心处，一座微型灯塔静静伫立，微弱却坚定的光束穿透蓝鲸透明的身躯，在天花板上投射出一片缓缓坍缩的星云。那些旋转、破碎的光芒，仿佛诉说着少年内心深处未曾言明的故事，让人心头一震，又百感交集。

「把灯塔的光调到与患者心跳同频。」白鸦医生的鸦羽笔尖滴落墨汁，墨痕在空气里凝成沙漏，「否则结晶会孵化成黑潮。」

这是我到诊所担任助手的第三个月，那种对病症结晶之美的震撼，却丝毫未曾消减。上周处理的一枚结晶，宛如冰火交织的瑰丽宝石，在培养皿中缓缓分裂，化作两只独角兽——一匹踏着皑皑白雪，清冷如月；一匹燃着熊熊烈焰，炽热似阳。每到午夜，它们便会疯狂撞击囚禁自己的玻璃罩，发出令人揪心的脆响。而此刻，这枚蓝鲸结晶正静静在我指尖颤动，它散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声音仿若心电监护仪般规律，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直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诊所穹顶的星图突然黯淡了一块。白鸦医生猛然推开彩绘玻璃窗，夜风灌进来时，我们同时看见云层下升起十二道荆棘组成的牢笼——又有新的患者诞生了。

「带上星砂罗盘。」他把手术刀插进我发髻，刀刃上还沾着镜渊患者的人格碎片，「这次由你独立执行结晶回收。」

我死死按住太阳穴，那里埋藏着三年前白鸦医生植入的星砂。还记得当时，我躺在荆棘王座之中，任由他剖开我腐烂的时间线，将嗜睡症结晶精心雕琢成冰蚕的模样。而此刻，那只冰蚕正在我耳后不安地蠕动，吐出冰冷的蚕丝，一点点缠绕上我的颈动脉，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与窒息感。

跨出钟楼阳台的瞬间，星砂罗盘迸发出银蓝色光束。我坠向人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分裂成六种形态：

- 缠绕冰蚕丝的嗜睡症残影

- 手持平衡天平的双相虚像

- 身后漂浮棱镜的精神分裂倒影

- 以及三团尚未显形的迷雾

云层在我眼前撕开一道裂缝。那个沉睡在荆棘牢笼里的新患者，正被时钟齿轮缓缓吞食左腿。而她胸口生长出的结晶，已经开出了第一朵月光玫瑰。

星砂罗盘嘶鸣着刺入少女胸腔，月光玫瑰骤然收拢花瓣。齿轮停转的刹那，她枯萎的左腿化为荆棘，将我右腕钉在钟盘上。结晶释放的孢子钻进鼻腔，我看见她百年后的模样——

缠绕钟楼的荆棘王后，正用我的冰蚕丝编织裹尸布。

白鸦医生的警告在耳畔炸响时，星图开始燃烧。那些未被回收的病症结晶，正在所有时空长出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