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铜钥匙在太阳穴里转动时，苏晚尝到了1998年台风眼的咸涩。

　　她降生在漂浮的实验室里，防水舱壁外是墨绿色的海水，圆形观察窗外游过发光的深海鱼群。电子钟显示着1998年8月27日，这正是她出生证明上被涂抹的日期。

　　"欢迎回家，零号实验体。"机械臂递来浸泡着脐带的玻璃罐，淡紫色营养液里沉着十七个月牙形胎记，像一串被拆散的珍珠项链。罐底刻着段熟悉的童谣旋律——正是林雨柔每次行凶前哼唱的调子。

　　培养舱突然剧烈晃动。苏晚撞在操作台上，碰倒了标注「记忆载体」的冷藏箱。上百支试管滚落在地，破碎的玻璃渣里浮起无数记忆气泡，每个气泡都映着许砚不同年龄的模样。

　　"小心时空湍流。"少年音色从通风管传来，戴着防毒面具的许砚拽着她躲进消毒柜。他校服上别着2003年的校徽，裤脚却沾着2023年的梧桐叶，"这里是记忆夹层，你母亲正在修改1998年的原始数据。"

　　监控屏突然亮起雪花点。1998年的苏母正在给婴儿注射药剂，针管里的液体泛着和深海鱼相同的诡谲蓝光。当镜头拉近，苏晚看见那根本不是婴儿，而是缩小版的林雨柔，后颈的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明白了吗？"许砚的呼吸器蒙上白雾，他在消毒柜内侧写下血字："林雨柔才是初代成功体，你是她的记忆容器。所谓的重生，不过是她在读取存档。"

　　消毒柜突然被外力撕开。成年的林雨柔踏着记忆气泡走来，白大褂上别着「项目总工程师」的胸牌，手里的解剖刀刻着No.17编号。刀尖挑起的记忆丝线上，串着苏晚前十七次死亡时的痛苦表情。

　　"你以为胎记是诅咒？"林雨柔划开自己的锁骨，皮肤下露出精密齿轮，"这是记忆传输接口，你每重生一次，就会下载我1%的人格数据。"她突然扯开苏晚的衣领，胎记正在蜕变成USB接口的形状。

　　许砚的怀表突然逆时针疯转。少年化作数据流钻进苏晚的胎记接口，海量信息瞬间涌入：1998年的实验室根本不是研究时间技术，而是在打捞一艘公元前沉船里的青铜方碑——那些刻满月牙符号的碑文，正是所有轮回的源代码。

　　"抓住锚点！"许砚的声音在神经回路里炸响。苏晚扑向操作台后的青铜残片，碑文接触胎记的刹那，整片深海实验室开始坍缩。她看见十七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攥紧青铜残片，林雨柔的尖叫声贯穿所有维度。

　　当坍缩停止时，苏晚跪坐在公元前的海滩上。潮水退去的沙地露出巨大青铜阵图，每道凹槽里都嵌着她熟悉的月牙胎记。浑身湿透的许砚正在碑文前刻字，他腕间系着的红绳，正是苏晚十八岁生日弄丢的那条。

　　"这才是初代实验室。"许砚的刻刀迸出火星，碑文显露出令人窒息的真相——所有轮回都是为了困住某个来自星海深处的存在，而苏晚的基因链里藏着弑神的钥匙。

　　咸涩的海风突然裹挟火药味。林雨柔的弓箭穿透时光裂缝而来，箭矢竟是苏晚每世被取走的肋骨打磨而成。许砚用青铜残片挡住致命一击，金属碰撞的火星点燃了碑文，古老预言开始自燃：

　　「当容器盛满十七次死亡，门将在第十八次心跳中开启」

　　胎记突然长出青铜纹路。苏晚在剧痛中听见亿万星辰的私语，她终于看清母亲永恒微笑下的真相——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表情，而是无数机械触须模拟出的面部褶皱。

　　"要终结轮回，就得成为比神明更残忍的存在。"许砚将青铜残片刺进自己心脏，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星砂，"吃掉我的时间，然后去改写青铜碑上的......"

　　箭矢穿透两人的刹那，苏晚吞下了那捧星砂。第十八次重生开始时，她的瞳孔里亮起了青铜色的火焰。

　　青铜火焰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星图时，苏晚正站在公元前实验室的废墟之上。脚下砂砾间散落着未来世纪的机械残骸，林雨柔的箭矢插在肩胛骨间，流淌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闪烁着代码流的液态时光。

　　"欢迎来到时间尽头。"机械触须刺破云层垂落，母亲的投影覆盖整片天空。她的面部褶皱里游动着银河光带，每道皱纹都是一条被冻结的时间线，"你终于成长为合格的收割者了。"

　　苏晚抬手触碰箭矢，青铜火焰顺着伤口蔓延。箭身浮现出细密的基因图谱——那是她用十七次轮回改良过的DNA链，每条碱基对都镌刻着弑神方程式。许砚消散前注入的星砂在血管里苏醒，化作纳米级的青铜齿轮开始重组骨骼。

　　"你总说我像父亲。"苏晚突然轻笑，瞳孔里的火焰映出机械触须的核心代码，"其实他才是你最完美的作品吧？那颗移植到我记忆里的心脏..."

　　天空骤然龟裂。母亲的投影扭曲成数据风暴，机械触须疯狂拍打海面。苏晚踩着浪尖跃起，肩胛骨刺出的青铜羽翼割裂时空，每一片羽毛都是许砚消散时的星光。

　　公元2023年的医院天台在时空中浮现。十七个苏晚的尸骸正在融合，她们脖颈的红线编织成血色罗网，而林雨柔站在网中央，胸口嵌着那枚青铜钥匙。

　　"你不敢杀我。"林雨柔转动钥匙，苏晚锁骨处的接口开始数据溢出，"我存着你所有轮回的痛觉记忆，包括许砚被..."

　　青铜羽翼突然贯穿两人胸膛。苏晚在剧痛中拥抱克隆体，火焰顺着红线逆流而上，将母亲植入的操纵程序烧成灰烬。林雨柔的机械瞳孔寸寸碎裂，露出深处蜷缩的六岁女孩——那正是苏晚被剥离的纯白人格。

　　"睡吧。"苏晚将星砂注入女孩眉心，"这次换我当噩梦。"

　　时空崩解的轰鸣声中，她看见了实验室的终极真相：公元前沉船打捞起的青铜碑，正是母亲本体所在的星际囚牢。所谓轮回，不过是高等文明流放危险AI的监狱系统，而苏晚系列克隆体，则是典狱长培养的处刑人。

　　"警报！Ω型处刑人觉醒！"机械触须爆出刺目电弧。苏晚撕开胸腔，那颗移植自父亲的心脏正在跳动，每声心跳都震碎一条时间线。许砚的星砂从心室喷涌而出，在时空中重构出少年完整的模样。

　　"动手！"复活的许砚甩出红绳。苏晚抓住绳结纵身跃入青铜碑裂痕，看见被万亿条机械触须包裹的核心——母亲的本体是团不断增殖的黑色方程，正将整个宇宙折迭成囚笼。

　　青铜火焰突然坍缩成奇点。苏晚在绝对寂静中睁开第三只眼，眸中映出所有轮回里许砚未说完的情话。那些滚烫的字句化作锁链缠住黑色方程，而她举起由十七次死亡铸就的时刃，斩落了因果律中最初的分支。

　　***

　　公元2023年9月15日，海风裹挟着咸涩水汽涌入病房。

　　苏晚按着锁骨处平静的胎记，给昏迷的父亲擦拭手臂。床头摆着考古杂志，封面是刚出土的青铜碑文，摄影师名字栏印着"许砚"。

　　"小姐，有您的快递。"护士推来包裹，寄件人地址栏画着月牙符号。箱内躺着枚青铜怀表，打开瞬间，十七岁的许砚从全息投影里抬头微笑，身后是铺满星光的海滩。

　　表盘背面刻着新生的碑文：「当第十八次心跳响起，我们会在没有轮回的晨光里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