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碎雪渊,雾气如纱。
燕綾踏着湿滑的青苔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十年前的血案后,他再没来过这个地方——燕家祖坟所在地,也是那场大火开始的地方。
"来得真准时。"
裴兰醅的声音从雾中飘来,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刀刃上。
燕綾握紧了刀柄。雾气散开处,那人一袭白衣坐在断碑上,脚边放着一盏青灯。灯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唇边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
"你引我来此,到底想说什么?"燕綾的刀尖指向裴兰醅咽喉,"若又是些荒唐话,我不介意让这碑上再多一道血痕。"
裴兰醅笑了。他弯腰咳嗽,袖口溅上新的血点,那些血里依旧泛着诡异的金粉。
"燕少主好狠的心。"他拭去唇边血丝,指向身后黑黢黢的山洞,"不如先看看这个?"
燕綾警惕地靠近洞口,青灯照亮的刹那,他瞳孔骤缩——
洞内整齐排列着数十个陶罐,每个罐口都缠着红绳,绳上挂着小小的铜铃。最中央的罐子敞着口,里面盘踞着一只通体金红的虫子,正疯狂撞击罐壁。
"锁魂蛊。"裴兰醅轻声道,"燕少主应该不陌生。"
燕綾的刀"锵"地出鞘:"你竟在养这等邪物!"
"邪物?"裴兰醅突然大笑,笑声牵动肺腑,又咳出一口血,"这可是你们燕家祖传的宝贝...当年太子为了它,可是屠了你满门啊。"
"胡言乱语!"燕綾的刀锋抵上裴兰醅心口,"灭我燕家的是你们裴氏!那晚我亲眼看见你父亲提着带血的剑——"
"那你可曾看见太子府的令牌?"
裴兰醅突然扯开衣襟。苍白的胸膛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锁骨延伸到心口,疤痕周围布满金色纹路,像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锁魂蛊入心脉的印记。"他喘息着,"当年太子要的是燕氏秘藏的'龙血图',而你父亲宁死不肯交出培育锁魂蛊母虫的方法..."
燕綾的刀尖微微颤抖。他记得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里,确实有一张绘着龙形纹路的羊皮纸。
"不可能...太子与我父亲是结拜兄弟..."
"所以才能轻易在你们的酒里下药啊。"裴兰醅合上衣襟,"那晚燕家成年男子个个内力尽失,连三岁孩童都能捅一刀...你以为,单凭裴家能做到?"
雾气忽然翻涌,青灯剧烈摇晃。裴兰醅猛地按住心口,整个人蜷缩起来。那些金色纹路在他皮肤下疯狂游走,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
"呃啊——"
燕綾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住。仇人的痛苦本该让他痛快,可胸腔里翻涌的却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裴兰醅从袖中抖出一封信,羊皮纸已经泛黄,火漆印却是清晰的五爪龙纹——东宫专属。
"景和七年...秋猎前夜..."他疼得字句破碎,"太子...命我父亲...灭口..."
燕綾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让他如坠冰窟。确实是太子手书,内容直白得残忍:"燕氏知情者一个不留,务必取得龙血图与蛊母。裴卿若成此事,令郎与三郡主的婚事本宫亲自作保。"
"现在明白了?"裴兰醅惨笑,"我们裴家不过是他手里一把刀...而我..."他突然剧烈抽搐,金色纹路爬上脖颈,"我是他留给你的另一把刀..."
燕綾脑中闪过十五岁那夜。火场里裴兰醅朝他掷来的柳叶刀,刀柄上缠着浸血的平安结...当时以为是挑衅,如今想来,那分明是救命的绳索。
"你身上的蛊..."
"锁魂蛊分雌雄。"裴兰醅艰难地支起身子,"太子给我种下雌蛊,为的是有朝一日...用我控制身怀雄蛊的你..."他忽然抓住燕綾手腕,"你左肩...是否有一块金色胎记?"
燕綾僵住了。那是他最大的秘密,连最亲近的部下都不知晓。
"那不是胎记...是休眠的雄蛊。"裴兰醅的手指冷得像冰,"十年前大火那夜...我故意激怒你,就是怕太子发现...你是蛊体..."
青灯"啪"地炸开一朵灯花。燕綾望着眼前这个咳血都带着笑意的男人,忽然觉得十年来的仇恨像个荒唐的笑话。
"为什么..."他嗓音沙哑,"为什么要保护我?"
裴兰醅望向那块断碑。燕綾这才看清碑文——"燕氏长子綾聘裴氏次子兰醅之姻缘碑"。
"婚书...是真的。"裴兰醅轻抚碑文,"我们六岁定亲...你总爱翻墙来找我...说将来要带我去看江南的..."
话未说完,他猛地喷出一口金血。几乎同时,洞中的蛊母虫发出刺耳鸣叫,所有陶罐的铜铃疯狂作响!
"有人触动了蛊阵!"裴兰醅脸色大变,"快走!"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燕綾挥刀斩落。第二支、第三支接踵而至,箭头上泛着幽蓝的光。
"淬了鹤顶红..."裴兰醅拽着燕綾退到碑后,"太子府的杀人箭..."
雾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至少二十个黑衣人呈扇形包围过来。为首者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
"谢沉璧..."裴兰醅冷笑,"太子连最宠爱的琴师都派出来了?"
谢沉璧微笑行礼:"裴公子偷养蛊母十年,殿下很伤心呢。"他转向燕綾,"燕少主,殿下托我带话——交出龙血图,您还是他的好侄儿。"
燕綾的刀在月光下泛起寒芒:"十年前的火场里,我就没有叔叔了。"
"真遗憾。"谢沉璧叹息,"那只好请二位..."他忽然拔高音调,"死在这里了!"
黑衣人同时掷出烟雾弹,刺鼻的白烟瞬间笼罩整个碎雪渊。燕綾感到手腕一紧——裴兰醅将一根银线缠上他手腕,线头系着自己无名指。
"跟着线走..."裴兰醅在他耳边低语,"西南方...有密道..."
"想逃?"谢沉璧的笑声从烟雾中传来,"裴公子,您的蛊毒每发作一次就离死更近一步...不如把燕綾交出来,殿下赐您的解药我一直带着呢..."
燕綾感到缠在腕上的银线猛地绷紧。他反手抓住裴兰醅肩膀:"别听他的!"
"我当然知道..."裴兰醅咳着笑,"那根本不是解药...是催命符..."他突然推开燕綾,"低头!"
三枚柳叶刀擦着燕綾发梢飞过,身后传来两声惨叫。燕綾愕然回首——裴兰醅袖中飞出的刀,竟与燕家祖传的刀法一模一样!
"你..."
"小时候...你教我的..."裴兰醅脸色越来越白,金色纹路已经爬上脸颊,"快走...我断后..."
燕綾突然揽住他的腰纵身跃起。三支弩箭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十年前是你救我..."燕綾劈开迎面射来的箭雨,"这次换我。"
裴兰醅怔住了。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总爱翻墙的少年,举着沾满桑葚汁的手对他说:"兰醅别怕,我保护你!"
密道入口被藤蔓掩盖,燕綾挥刀斩断锁链的刹那,一支弩箭穿透裴兰醅右肩。金红色的血喷溅在燕綾脸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抓紧我!"燕綾踹开石门,反手掷出三枚铁蒺藜。追兵的惨叫被轰然关闭的石门隔绝,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喘息。
裴兰醅的体温在迅速流失。燕綾撕下衣襟给他包扎,发现那些金色纹路正以伤口为中心疯狂蔓延。
"蛊母被惊动...反噬了..."裴兰醅气若游丝,"燕綾...龙血图在..."
"别说话!"燕綾将他背起,"我们先离开这里!"
密道曲折向上,出口竟是一间荒废的祠堂。月光从破窗洒落,照在斑驳的牌位上——"燕氏先祖之灵"。
燕綾轻轻放下裴兰醅,发现对方正望着最高处的那块牌位出神。那是燕家最后一位家主,燕綾父亲的灵位。
"你...一直来这里?"燕綾声音干涩。
裴兰醅勉强点头:"每月...十五...来上香..."他忽然剧烈抽搐,金色纹路几乎覆盖整张脸,"快...把我绑起来...反噬发作会...伤人..."
燕綾却将他抱得更紧:"怎么救你?"
"取...取你肩头三滴血...滴在我心口疤痕..."
刀尖挑破皮肤的疼痛远不及心头震撼。当燕綾的血滴入那道狰狞疤痕,金色纹路竟如潮水般退去。裴兰醅的呼吸渐渐平稳,却露出更深的苦笑。
"果然...只有你的血能镇压雌蛊..."他轻抚燕綾割破的肩头,"我们...注定纠缠不清..."
祠堂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燕綾握紧刀柄,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少主!是我们!"
"你的部下...很忠心..."裴兰醅试图起身,"我该走了..."
燕綾按住他:"你还能去哪?"
"醉仙阁...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裴兰醅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三日后...太子府夜宴...谢沉璧会佩戴这个..."
玉牌上刻着一条盘龙,龙眼处镶嵌着两颗红宝石。
"这是..."
"蛊母感应石。"裴兰醅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戴着它的人...能操控部分中蛊者...谢沉璧就是用它...控制了大理寺少卿..."
马蹄声已在门外。裴兰醅突然凑近,在燕綾唇上轻轻一碰。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转瞬即逝,却烫得燕綾浑身一震。
"十年前没说完的话..."裴兰醅退到阴影里,"燕綾...我心悦你..."
当燕綾的部下破门而入时,祠堂里只剩月光与血腥气。为首的侍卫长递上一卷帛书:"少主,刚收到的密报——太子七日后大婚,新娘是...裴家三小姐。"
燕綾攥碎玉牌。红宝石碎片割破掌心,血滴在父亲灵位前,像一串未解的诅咒。
"备马。"他转身走向月色,"去醉仙阁。"
第三章预告:
是🔥 太子大婚,杀机暗藏?
七日后,东宫红绸高挂,太子迎娶裴家三小姐。
可新娘的盖头下,藏着的竟是一把淬了蛊毒的匕首——
"殿下,这一刀,替我兄长还你。"
是💀 醉仙阁血案?
燕綾夜探青楼,却发现裴兰醅的琴室已成血池。
满地残肢中,唯一完整的是一枚带血的东宫令牌——
"他若死了,我要整个皇城陪葬。"
是🕷️ 双生蛊醒?
锁魂蛊母虫暴走,京城一夜之间十三名官员离奇发狂。
而他们的胸口,全都浮现出与燕綾左肩一模一样的金色纹路——
"原来我们……都是太子的'蛊人'。"
还是 🗡️ 雨夜对决?
裴兰醅持剑拦在太子仪仗前,白衣染血,笑如鬼魅。
而燕綾的刀,第一次为他出鞘——
"十年前你灭燕家满门,今夜,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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