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午后,残阳给盛府的青瓦白墙镀上一层暖金色。盛纮踏着青石板路,刚转过回廊,便有几缕沁人的菊香随风飘来。
抬头望去,院角那株墨菊开得正盛,深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在风中轻轻摇曳。一阵风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其中两片正巧落在他肩头,为他今日新制的绛紫色直裰添了几分诗意。
他抬手轻轻拂去花瓣,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腰间悬着的青玉坠子随着步伐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衣摆翻起细浪,衬得二十岁的他英姿勃发。
想到自己刚中了举人,又谋得一官半职,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脚步也愈发轻快起来。
穿过雕花木门,屋内暖意融融。盛纮整理了下衣袍,恭恭敬敬朝上首的盛太太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屏风后闪过一抹月白色的衣角,那衣角轻盈如雪,转瞬即逝,却在他心中留下一丝涟漪。
盛老太太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檀木佛珠,见养子来了,眉眼舒展,慈爱的笑容爬上眼角:"来得正好。"她朝屏风后招了招手,语气温和,"霜儿,来见见你四哥哥。"
盛纮这才想起,母亲前些日子收养了一位林家孤女。只是自己忙于考试,整日埋头于书斋,竟一直未曾得见。正想着,屏风后的人影微微一顿,随后缓步走出。
十岁的林噙霜身形纤细,宛如风中弱柳。她用一支素银簪子挽着乌黑的长发,发间别着两朵小巧的白玉兰。
月白色的裙裾上绣着暗纹缠枝,针脚细密,行走间衣袂飘飘,如同踏雪而来,不染纤尘。她眉眼生得极好,柳叶眉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只是神色冷淡。
"见过四哥哥。"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清冷,仿佛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盛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向来擅长与人打交道,在官场上也能游刃有余,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太过沉静,黑漆漆的瞳仁里看不出半点情绪,倒让他罕见地生出一丝局促。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前些日子听闻的事,连忙笑着开口:"听说妹妹前些日作了首《寒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当真是好诗。"
林噙霜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得如同古井,没有一丝波澜:"不过是拾人牙慧,算不得什么。"声音平淡,毫无起伏,却带着几分疏离与不屑。
盛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想夸赞几句,拉近些距离,却不想对方丝毫不领情,反倒显得自己刻意讨好,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盛老太太在一旁瞧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也不插话,只慢悠悠地拨着佛珠,任由两人尴尬。
屋内一时陷入静默,唯有炭盆里的银丝炭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打破这份寂静。
半晌,林噙霜微微福身,语气依旧冷淡:"老太太若无事,霜儿先告退了。"
老太太笑着点头:"去吧,天冷,记得加件衣裳。"
待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盛纮才长舒一口气,忍不住道:"这性子......"
"比你强。"盛老太太瞪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人家读的书比你有用多了,你连一首诗词也做不出来。"
盛纮讪讪地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他如今功名在身,前程似锦,哪里会在意一个小姑娘的冷淡?
盛老太太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没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