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细雨如烟。青石板路上,一顶朱漆小轿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穿过垂花门。
轿内的林噙霜指尖轻轻勾住湖蓝缎面轿帘,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羊脂玉镯。
她抬眼望去,只见垂花门檐角挂着水珠,廊下站着的房妈妈正用茜香罗帕擦拭眼角。
林栖阁的铜环门扣在雨中发出清响。三进院落被青瓦白墙环绕,前庭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着雨珠。
后窗推开便是一片幽篁,新竹拔节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正屋门楣上正写着"栖梧阁"三个字。
紫檀木雕花拔步床泛着沉郁的香,林噙霜指尖抚过床沿繁复的缠枝纹。
雪娘抱着绸缎进来,绣鞋在青砖上踩出细碎水声:"小娘,主君说酉时三刻过来用晚膳..."
戌时初刻,林噙霜卸去铅华,杏色襦裙不施珠绣,只在领口缀了三颗米粒大的珍珠。银钗斜簪云鬓,倒比平日浓妆更添三分楚楚。
她执剪立在海棠花前,烛火将影子投在糊着云母笺的窗上,碎红乱绿间,恍若画中仕女。
小娘,主君说晚些来看您。"雪娘小心翼翼地说,自那件事后,她再没见过小姐真心的笑容。
林噙霜"嗯"了一声,她抓住雪娘的手:"记住,在这府里,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当晚盛纮来时,林噙霜已换了身杏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她站在灯下给海棠剪枝,侧脸在烛光中如玉般莹润。
盛纮站在月洞门外竟看得痴了,直到林噙霜转身行礼,才如梦初醒。
"你不必..."盛纮想去扶她,却被轻巧地避开。
"礼不可废。"林噙霜垂着眼帘,声音柔顺得像一汪水,"主君安好。"
盛纮心中又酸又胀。他知道霜儿心里有怨,但来日方长,他总能暖化这颗心。
他却没看见,当他转身去赏那株海棠时,林噙霜眼中闪过的冷光。
三个月后,王若弗在正院摔了第三套茶具。
"贱人!自她入了林栖阁,主君可曾踏进我这里半步?"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西边林栖阁的方向,"不过是个下贱的妾室,也配独占官人?"
刘妈妈连忙关上窗子,低声道:"大娘子慎言,如今主君给了林小娘贵妾,在衙门都有备案的,你可不能随便去打骂啊,而且如今主君正宠着她呢。再说..."她犹豫了一下,"她肚子里毕竟怀着盛家的骨肉。"
王若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骨肉?我倒要看看,等孩子落地,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秋去冬来,林栖阁的地龙烧得极旺。林噙霜临盆那日,盛纮竟告假守在院外,急得团团转。
当产婆报出"是个哥儿"时,他喜得当场赏了全院三个月月钱。
"霜儿,你看长枫多像你。"盛纮抱着襁褓,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
林噙霜靠在枕上,脸色苍白如纸。她瞥了一眼那皱巴巴的婴儿,突然别过脸去:"妾累了。"
盛纮只当她是产后虚弱,嘱咐丫鬟好生照料便去前院写家书给他几位兄长报喜。等脚步声远去,林噙霜才睁开眼,看着摇篮里的婴儿,长枫,在我的教育下,你还是个废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