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扬州路,汴河两岸的垂柳抽出鹅黄嫩芽,在微风中摇曳如烟。
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几艘画舫缓缓驶过,船娘清亮的歌声随着水波荡漾开去。
盛纮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崭新的孔雀补子官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腰间的银鱼袋随着马步轻轻晃动,时不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位新任户部员外郎难掩喜色,频频回头看向身后气派的车队,"霜儿,我在户部定会站稳脚跟,让你和孩子过上更好的日子。"他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志得意满。
林噙霜掀开车帘,春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妾身相信官人。"她柔声应道,
十日后,扬州盛府张灯结彩,喜气盈门。新换的"盛府"匾额上系着大红绸花,两侧石狮被擦得锃亮,连门槛都重新漆过。府中下人个个穿戴整齐,垂手立在两侧。
王若弗在正门前踱步,绛色褙子上的金线牡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发间的金步摇随着焦躁的步伐叮当作响,时不时就要抬手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
"来了!老爷的车驾到了!"小厮飞奔来报,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远处尘土飞扬中,盛家的车队缓缓驶来。为首的是一辆四驾朱漆马车,车辕上挂着"盛"字灯笼,流苏随风轻摆。管家高声唱道:"给老太太道喜了!咱们老爷升了户部员外郎,林小娘得封宜人诰命!"
鞭炮声顿时炸响,红色的纸屑如蝶般纷飞。在一片贺喜声中,林噙霜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廊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墨兰穿着一身桃红袄裙,银线绣的蝴蝶在裙摆上振翅欲飞。
小姑娘比之前林噙霜离开时又长高了些,脸颊却消瘦不少,衬得那双杏眼愈发大了。
她踮着脚尖,小手紧紧攥着帕子,眼巴巴地望着车队方向。
"阿娘!"一见林噙霜下车,墨兰立刻挣脱雪娘的手,像只小蝴蝶般飞奔过去。
林噙霜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墨兰发间淡淡的桂花油香萦绕在鼻尖。
小姑娘在她肩头蹭了蹭,带着哭腔道:"阿娘不在时,墨儿每日都在想阿娘...阿娘立刻了好久..."
"乖墨儿,阿娘也很想你。"林噙霜轻抚女儿柔软的发丝。她余光瞥见走到了她身边的长枫,少年挺直腰板站着,努力做出稳重的模样,眼里却闪着泪光。
林噙霜也上前拥住了长枫,少年眼中思念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当夜,在林栖阁,林噙霜在灯下细细端详那件诰命服,云雁补子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光芒。
墨兰已经在里间睡熟,小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彩绘泥人,是荣贵妃特意命人照宫中样式做的,泥人穿着华丽的宫装,墨兰十分喜欢。
"小姐。"雪娘悄声进来,手里端着一盏安神茶,茶汤里飘着几朵干菊花,"有件事..."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里间方向。
林噙霜放下诰命服,丝绸滑过指尖的触感如流水般细腻:"说吧。"
"就是...卫小娘殁了。"雪娘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声音压得极低。
"稳婆说是胎儿过大,难产而亡。听说,肚子里是个已成形的哥儿,可惜母子俱亡..."她偷眼打量主子的神色,"老太太为此动了怒,把负责照看的婆子都发卖了。"
茶杯在林噙霜手中微微一颤,几滴茶汤溅在袖口,晕开深色痕迹。她明明已经离府数月,卫恕意竟还是逃不过命定的结局。
"她啊..."林噙霜轻叹一声,将茶杯放回案几,瓷器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这都是命。"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眉眼忽明忽暗。
雪娘犹豫片刻,又补充道:"还有...六姑娘,如今养在老太太跟前了,这会不会对我们四小姐很不利啊?"
林噙霜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恢复如常:"无事,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下去休息吧。"
待雪娘退出后,她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老太太寿安堂的方向,命运似乎又回归到了它该走的路线上。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床榻上,墨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怀中的泥人滑落在地,发出轻微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