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63

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林噙霜手中的茶筅微微一顿，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时辰，这般脚步声，除了盛纮不会有别人。

门帘被掀起，带进一丝夜露的凉意。盛纮披着一身月色走进来，官服外罩着一件深青色披风，肩头还沾着几滴未干的露珠。他看到屋内母女二人正在点茶的温馨场景，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

"霜儿这手艺，"盛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便是东京城最好的茶博士也比不上。"

林噙霜连忙起身相迎，动作轻盈如蝶。她顺手接过盛纮解下的披风，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官人今日回来得早。"

她柔声道，转身将披风交给一旁的丫鬟，"去煮碗姜茶来，主君受了夜露。"

盛纮在矮几旁坐下，目光落在墨兰笨拙却认真的动作上。墨兰因为爹爹的突然到来显得有些紧张，茶筅差点脱手。盛纮见状，眼中笑意更深："墨儿学得如何了？"

"回父亲的话，"墨兰端正了坐姿，"女儿愚钝，还不及阿娘万分之一。"

盛纮摇摇头，忽然道："要我说，府里那几个姑娘的礼仪，不如就让霜儿来教。"

他接过林噙霜新点的茶，轻啜一口，"孔嬷嬷虽好，终究比不上你。"

室内烛火微微跳动，映照在林噙霜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她将茶筅轻轻放在茶托上，摇头道："官人谬赞了。孔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经她调教过的贵女不知凡几。"

她看向墨兰，眼中满是温柔，"墨儿能得她指点，是福气。"

墨兰抬头看向母亲，小脸上写满不解："可是阿娘的点茶比其他人教的还要好，上次赏花宴上，连那些夫人都夸赞呢。"

"傻丫头。"林噙霜轻抚女儿发顶，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孔嬷嬷会的可不止点茶。宫中行走的规矩，世族往来的礼仪，这些都是阿娘教不了你的。"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盛纮，"你爹爹这是疼你，才说这样的话。但咱们心里要明白，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盛纮啜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点头："霜儿说得是。"

他看向墨兰，眼中带着其他几位姑娘少有的慈爱，"不过——"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你阿娘的点茶确实独步京城，你可以跟你阿娘好好学。"

墨兰俏皮地眨眨眼，学着父亲压低声音："女儿明白。"逗得盛纮轻笑出声。

林噙霜看着父女二人的互动，她示意丫鬟添茶，轻声道："官人今日在可还顺心？"

盛纮叹了口气："户部这些日子也是忙，工作量今年比往年多了三成。"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啊，都没有时间顾及家里了。"

"那官人更该注意身子。"林噙霜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这是我新配的安神香，官人带在身上，头疼时闻一闻能缓解些。"

盛纮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清冽的药香沁入心脾。他看着林噙霜的眼神越发柔和："还是你知道疼人。"

夜深了，墨兰告退去休息。屋内只剩下盛纮和林噙霜二人。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林噙霜坐在镜前卸下发钗，盛纮站在她身后，手法娴熟地为她揉捏肩颈。

"累了一天，官人不必......"林噙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盛纮按住了肩膀。

"别动。"盛纮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依然温柔，"你教导墨儿也辛苦了。"

林噙霜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时刻。盛纮的手指有力而温柔，一点点揉开她肩上的紧绷。忽然，她轻声道："其实官人请来孔嬷嬷，大概是为了五姑娘了。"

盛纮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按摩的动作："是啊，如兰这丫头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在孔嬷嬷手下是否能耐住性子学上一些。"

林噙霜从铜镜中观察盛纮的表情，轻声道："五姑娘天真烂漫，倒也有她的可爱之处。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盛纮追问。

"只是大娘子太过溺爱了些。"林噙霜转过身，握住盛纮的手，"官人别怪我多嘴，我也是为了盛家着想。姑娘家若不懂规矩，将来议亲时难免吃亏。"

盛纮眉头微皱，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沉默片刻，道："你说得有理。这次既然请了孔嬷嬷来，就让几个丫头都好好学学。特别是如兰，不能再由着她任性了，我会去和大娘子说的。"

窗外，一轮明月被薄云遮掩，只余下朦胧的光晕。盛纮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林噙霜起身为盛纮宽衣，动作轻柔而熟练。

"霜儿，"盛纮忽然唤她，"墨儿的婚事，你有什么想法？"

林噙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墨儿还小，不急。官人好好看看，那些好儿郎......"

盛纮躺下，闭上眼睛，"我只是想着，墨儿这般品貌才情，将来定要寻个好人家，定是不能亏待了她的。"

林噙霜吹灭最后一支蜡烛，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有官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夜色深沉，林栖阁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