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葳蕤轩时,王若弗已经端坐在主位上喝了半盏茶。她今日特意换了身绛紫色对襟衫,发间那支金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显出一家主母的威严。
"给母亲请安。"
三个姑娘齐声行礼时,王若弗的视线在她们发间扫过。墨兰戴着新打的点翠簪子,明兰簪着素银茉莉花,如兰头上那对金蝴蝶却歪了一只翅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都起来吧。"王若弗放下茶盏,瓷器碰着红木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些日子,老太太让你们学着管家,今儿我有些事得交代清楚。"
墨兰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手指轻轻搭在账册上。那姿态像极了林栖阁那位,连指尖微微上翘的弧度都如出一辙。王若弗看着就来气,转头瞪向如兰,却发现女儿正发呆。
"如儿!"
"啊?"如兰猛地回神,腕间的金镯子撞在椅背上,当啷一声响。
王若弗胸口发闷。她看着明兰安静垂首的模样,墨兰从容自若的姿态,再对比自家女儿这副懵懂样子,活像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厨房采买每旬是要核对三次,库房钥匙..."
墨兰竟然在悄悄对明兰使眼色,而明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般默契了?
如兰突然插嘴:"母亲,那些账目看得我头疼,能不能..."
"不能!"王若弗一拍桌子,茶盖震得跳起来“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墨兰接话:"母亲放心,账房已经理清了上月开支,女儿发现几处纰漏,都更正了。"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本册子,"这是新拟的章程。"
明兰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在墨兰和王若弗之间悄悄游移。
"明兰。"王若弗突然转向明兰,"你那边可还顺手?"
明兰微微一怔,随即垂眸道:"库房已经重新造册,就是..."她犹豫片刻,"有批蜀锦的数目对不上,正查着呢。"
如兰突然插嘴:"哎呀,少几匹料子有什么要紧!我那厨房..."
"你闭嘴!"王若弗终于压不住火气,"你看看两个姐姐和妹妹!墨兰把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明兰连一匹布都记得分明。你呢?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
如兰委屈地扁扁嘴:"不是有刘妈妈..."
"啪!"王若弗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盖跳了跳。她看着如兰懵懂的样子,突然想起今早刘妈妈说的话——"林栖阁那位,怕是早把四姑娘教得八百个心眼子"。
此刻墨兰正低头整理袖口,唇边那抹笑却怎么也藏不住。
王若弗胸口剧烈起伏,这比林噙霜当面挑衅还让她难堪。庶女们把家管得井井有条,嫡女却一团糟,传出去她王若弗的脸往哪搁?
"都下去吧。"她疲惫地摆摆手,"如兰留下。"
待墨兰和明兰退出屋子,王若弗一把拽过如兰:"你知不知道她们是故意的?墨兰那个小贱人就是要看你笑话!"
如兰挣开母亲的手:"母亲总说她们不好,可四姐姐确实把账目..."
"蠢货!"王若弗气得浑身发抖
如兰走后,刘妈妈赶紧递上新的热茶。王若弗盯着如兰远去的身影,突然道:"去把九儿和银杏叫来。"
"大娘子是要..."
"明兰不是住在老太太安排的院子里么?"王若弗冷笑,"总得有人帮着'照看'。"
刘妈妈欲言又止:"那四姑娘那边..."
"林噙霜那个狐狸精盯着呢。"王若弗烦躁地扯了扯帕子。
此时回廊上,墨兰正轻声对明兰道:"六妹妹若是遇到难处,尽管来问我。"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扫过拐角处露出的半片衣角——是葳蕤轩的二等丫鬟。
明兰乖巧点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方才请安时她就注意到,大娘子看四姐姐的眼神像刀子,对自己倒是多了几分探究。这种微妙的差别,让她想起老太太说过的话——"有时候,不被盯着反而是好事"。
暮色降临时,明兰正在暮苍斋整理箱笼。小桃气鼓鼓地跑进来:"姑娘,大娘子塞来的那两个在库房探头探脑呢!"
明兰手中动作不停,只轻轻"嗯"了一声。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大娘子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直接派了人来监视。
"翠微姐姐说要看紧她们。"小桃凑过来低声道,"老太太送来的这个翠微可真厉害,一定治得了她们。"
与此同时,陶然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墨兰斜倚在贵妃榻上,"我这个嫡母啊..."
她拖长了声调,"往六妹妹院里塞人也就罢了,偏生选的是刘妈妈亲闺女九儿。"玉佩在她指间转了个圈,"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全府,她要往庶女身边安插眼线么?"
侍立在旁的露种低声道:"姑娘说的是。."
葳蕤轩内,王若弗面前的账册摊开在"蜀锦"那一页。刘妈妈举着灯,看着她用朱笔在"二十匹"上画了个圈。
"大娘子,这数目..."刘妈妈欲言又止。
王若弗冷笑:"库房少了三匹蜀锦,正好是上月送礼,我让人偷偷加了,送去娘家的。"她猛地合上账册,"这明兰那丫头倒是和平常不一样了,精得很,这是故意点给我看呢?"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王若弗推开窗,看见如兰在院子里踢毽子,五彩羽毛在月光下起起落落。
喜鹊正捧着账本站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五姑娘!"喜鹊带着哭腔,"这些账目明日要..."
"哎呀烦死了!"如兰一脚把毽子踢上屋檐,"不是有刘妈妈嘛!"
王若弗"砰"地关上窗户。
"明日开始,你寸步不离跟着如兰..."
"王若弗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恨铁不成钢。
刘妈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