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95

暮春三月的盛府，正是海棠吐艳的时节。朱漆轿辇在垂花门前缓缓落下时，一阵微风拂过，卷起满地落英。轿帘掀起时，恰好一片海棠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华兰湖蓝色云纹披风上，那花瓣边缘微微卷曲，还带着晨露的湿气。

"大姑娘回府了！"门房的小厮一溜小跑着往里通传，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格外清脆。华

兰扶着女使采薇的手迈出轿辇，鬓边的点翠步摇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

华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今晨在袁家，婆母那句"嫁过来这些年，就生了个姐儿"的冷言冷语犹在耳畔。她嘴角的笑意又淡了几分，目光落在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好在林小娘的汤药确实见效，这两个月身子轻快不少，连府医诊脉时都说她气血通畅了许多，脉象比从前有力。

寿安堂内，檀香袅袅。盛老太太正倚在紫檀木雕花榻上，见华兰进来，眼里流露出慈爱："快来，让祖母瞧瞧。这几日倒春寒，可别着了凉。"

老太太仔细端详着孙女，见她面色红润如三月桃花，眼底的青黑也消了大半，这才满意地点头："你林小娘的药确实是管用，她那方子里加了不少温补的药材。等不了多久，你就能有个哥儿了。"

说着，老太太拍了拍华兰的手背，那手背上的皮肤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凉。

房妈妈奉上红枣茶，华兰接过轻啜一口，温热的甜香沁入心脾。"多亏了小娘，就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她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雀跃，"今日我来是告诉祖母，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下了帖子，三日后要在城郊马球场办春会，特意嘱咐让我带着几个妹妹她们出去见见世面，也能交一两个手帕交。"

老太太眼中若有所思："可是要给梁家六郎相看？"

华兰抿嘴一笑："怕是不止呢。听说请了半个汴京城的闺秀，连荣家、余家的姑娘都得了帖子。吴大娘子喜欢做媒您是知道的，这次也有相看的意思，怕更多的就是把哥儿姑娘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也没有办法回报小娘，只能多照顾一下墨兰。横竖都是盛家的姑娘，一荣俱荣。"

老太太沉吟片刻，手中佛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既如此，咱们家的姑娘们都该去见识见识。墨兰和明兰的马球都打的不错"

华兰刚踏出寿安堂，迎面一阵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抬手整理时，看见院角那株老梅已经抽出了新芽。采薇轻声提醒："大姑娘，该去葳蕤轩了。"

华兰点点头，脚步却有些迟疑。她知道母亲对林小娘一房的芥蒂，这次提议必定不会顺遂。

葳蕤轩内，王若弗听到丫鬟通报华兰来了，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却在听完女儿的话后，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在老太太跟前就说了？就不能先和我说吗？"

华兰看着母亲不悦额的样子，轻叹道："母亲，如今墨兰是林小娘的女儿，明兰又养在祖母膝下......"她顿了顿，"她们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吴大娘子这次做东，来的都是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正是如此才更不该带！"王若弗突然拔高声音，又慌忙压低嗓音，眼睛瞟向门外："那墨兰惯会卖弄才情，抢了如儿的风头可这么好。你也不为你嫡亲妹妹想想，去管那两个小娘生的做什么？"说着，她手中的团扇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华兰看着母亲的模样，既心疼又无奈。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母亲，墨兰再出风头，别人也只道是盛家教养好。若是只带如兰去，反倒显得我们盛家小气。"

王若弗望着女儿无奈的眼神，终是长叹一声，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罢了，横竖都是盛家的脸面。"

说着又咬牙切齿地补充，手指紧紧攥住团扇的竹柄："只是如儿的衣裳首饰，我定要准备得最出挑！前些日子苏州送来那匹云锦，正好给她做身新衣裳。可不能让那两个比下去。"

华兰看着母亲孩的模样，不由失笑。有时候她也是有些嫉妒如兰能得到母亲全部的爱，那种毫无保留的偏爱，是她这个长女从未得到过的。

"母亲放心，"华兰柔声道，"如兰天真烂漫，自有她的好处。府里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她起身告辞时，看见母亲已经迫不及待地唤来管事妈妈，开始张罗如兰的新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