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满室生辉。
知画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扶住床柱,指尖触到那绣着龙凤呈祥的朱红锦缎时,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直窜到后颈。
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海宁陈家的闺阁岁月,太后赏识的恩宠,指婚时的荣耀与忐忑——全都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知画,你没事吧?要传太医来看看吗?"
男人温润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抬眼,对上一双关切的眸子——那是五阿哥永琪,今夜她的新郎。
他穿着大红喜袍,金线绣制的团龙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面如冠玉。可那双眼睛里,除了礼节性的担忧,还藏着几分心不在焉。
阿紫——现在该称她为知画了——感到一阵恍惚。
"我没事。"她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嗓音轻声答道,声音里带着原主特有的江南软语腔调。
永琪似乎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厅中的红木圆桌,动作略显僵硬。
桌上摆着合卺酒和几碟精致点心,他却看也不看,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就好。今日...辛苦你了。"
知画迅速梳理着接收到的记忆。这是乾隆年间,她是海宁陈阁老的千金,因太后赏识被指婚给五阿哥永琪。而今晚,正是他们的大婚之夜。
"宿主记忆融合完成。原主执念:保护儿子绵亿。"脑中响起系统机械的声音,"任务目标:改变绵亿早逝命运,确保其平安成年。"
绵亿...知画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那是她尚未出生的儿子,因早产而体弱多病,最终在十六岁时被人害死。而原主知画,也会在宫斗中郁郁而终。
"桂嬷嬷,珍儿、翠儿!"知画扬声唤道,声音比原主惯常的柔婉多了几分清冷。她必须尽快熟悉身边人,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门外立刻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为首的桂嬷嬷约莫五十岁,面容严肃,眼角眉梢都透着精明。
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丫鬟,一个圆脸杏眼,一个瓜子脸柳眉,正是太后赐给知画的贴身侍女珍儿和翠儿。
这位桂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名义上是来辅佐她,实则是太后的眼线。
在原主记忆中,桂嬷嬷日后会成为她在景阳宫中的重要助力,但也常常倚老卖老,擅作主张。
"福晋,不知福晋有何吩咐?"桂嬷嬷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作一团,却不见多少的恭敬。她站在门边,身子微微前倾,看似行礼实则目光放肆地在知画与永琪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评估这对新婚夫妇之间的微妙气氛。
知画将桂嬷嬷这番做派尽收眼底。她指尖轻抚过绣着缠枝牡丹的桌布,感受着丝线细腻的纹路,借此平复心中泛起的一丝不耐。
"今日从卯时初刻一直忙到现在,我都还没吃过东西呢。"知画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就连水也没喝一口,真是饿了,摆膳吧。"
她转头看向坐在桌旁的永琪,后者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落在窗外某处,显然心不在焉。
知画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活泼任性、此刻正在隔壁伤心的小燕子。
"五阿哥,你要吃点儿东西吗?"
永琪像是突然被惊醒,手指一颤,茶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也好。"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底的忧郁却挥之不去,"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也有些饿了。"
知画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个被皇命束缚的皇子,此刻满心都是对小燕子的愧疚。今晚他本该去安慰小燕子,却被太后强行留在这里完成洞房礼仪。
"是,膳食早就准备好了,奴婢这就让人摆膳。"桂嬷嬷虽然性格掐尖要强,可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她转身时,知画敏锐地注意到她向门外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那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很快,一队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式精致的器皿。不多时,八仙桌上便摆满了时令佳肴:清炖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火腿鲜笋汤、胭脂鹅脯...都是些清淡却不失体面的菜色,显然是考虑到了新婚夫妇可能的胃口不佳。
知画的目光却落在最后端上来的那壶酒上——白瓷壶身上绘着缠枝莲纹,壶嘴处系着一小截红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喜庆。
桂嬷嬷亲自为两人斟酒,琥珀色的液体落入杯中,散发出一种奇特的甜香,既像花香又似果香,隐约还带着一丝药草的气息。"这壶酒是老佛爷特意赏赐下来的,"她意有所指地笑着,眼角余光不断瞟向永琪,"五阿哥和福晋可别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啊。"
知画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眼中的了然。这酒里定然加了料——送给洞房之夜的新婚夫妻,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助兴的药物罢了。太后为了促成这段姻缘,当真是煞费苦心。
出于礼节,知画先给永琪盛了一碗清香扑鼻的山菌鸡汤,便不再理会他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她动作优雅却不拘谨,仿佛真的只是饿了在用膳,而非身处尴尬的新婚之夜。
桂嬷嬷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壶酒,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福了福身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