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45

咸福宫正殿内，殿内一片谢恩声。弘历目光掠过跪满一地的宫人，忽然瞥见李玉在殿门外焦急踱步的身影。皇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殿内只剩心腹太监，李玉立刻碎步上前，俯身在弘历耳边低语："皇上，启祥宫那边...出事了。"

弘历手中的青花缠枝茶盏突然一顿，盏底与紫檀案几相碰，发出"咔"的一声脆响。皇帝脸上的笑意如同冬日湖面的薄冰，瞬间凝固。

"当真？"他声音压得极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李玉的腰弯得更低了："张太医刚诊过，小阿哥右腿先天不足，怕是..."他咽了口唾沫，"日后难以如常行走。"

殿内的欢笑声似乎一下子远去了，弘历望向摇篮中两个健康的孩子，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那是他的骨肉，却注定残缺。

"嘉嫔如何？"弘历问道。

"嘉嫔娘娘产后虚弱，尚不知情。"李玉偷觑皇帝脸色，小心翼翼道，"张太医说...这病症在娘胎里就落下了，与接生无关。"

弘历眸色一沉。他当然明白李玉的言外之意。

"传朕口谕。"弘历沉吟片刻，"嘉嫔诞育皇嗣有功，按惯例赏赐..."他顿了顿，喉结微动，"五阿哥，太医院每日请脉，竭尽全力救治五阿哥。"

"嗻。"李玉退下。

转身之际，皇帝已换上平静神色。他掀开珠帘走进内室，只见高晞月半倚在填漆雕花拔步床上，云鬓松散，面色虽苍白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气。见皇帝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快躺着。"弘历快步上前按住她肩膀，顺手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你刚生产完，最忌劳神。"

晞月顺势握住弘历的手，触感冰凉。她目光扫过皇帝微蹙的眉峰，轻声问道："皇上方才出去，可是前朝有要事？"

弘历拿起床头的参茶递给她："嘉嫔诞下皇子，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孩子右腿有残疾。"

床幔阴影里，晞月长睫轻颤“皇上应该去看看嘉嫔，她此时定是十分伤心。”

"你总是这般体贴。"弘历神色稍霁，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永瑚和璟瑶可醒了？朕想再看看他们。"

乳母很快抱着两个襁褓进来。小公主睡得正香，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睫毛在烛光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永瑚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在空中抓挠，忽然攥住了弘历伸来的手指。

"这孩子力气倒大。"弘历轻笑，心底的阴霾被奇异地驱散些许。他凝视着永瑚饱满的额头和红润的面庞。弘历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婴孩。在无人得见的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对健康子嗣的欣慰，对残疾皇子的遗憾，作为帝王，他本该对所有子女一视同仁，但此刻抱着永瑚，他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真实的偏爱。

长春宫内，"娘娘..."素练声音发颤，"您这些日子都没好好用膳..."

皇后恍若未闻，声音轻得像一缕游丝，"皇上给四阿哥取名永瑚，可是？"

素练扑通跪下："娘娘保重凤体啊！太医说了，您这是忧思过度..."

"瑚琏之器..."皇后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哭声更令人心碎，"皇上这是把对永琏的期许，都转到了四阿哥身上啊。"

她的眼眶猩红，自从永琏夭折，她就像被抽走了魂魄，每日强撑病体处理宫务，不过是为了不负皇后之名。

而现在，皇上竟将象征宗庙重器的名字赐给高氏之子...

"素练，你说..."皇后声音嘶哑得不成调，"若永琏还在，皇上会给四阿哥取什么名字？"

素练以额触地，不敢作答。殿内静得可怕，唯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一滴泪无声滑过皇后消瘦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