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193

第一场冬雪在昨夜悄然而至，将紫禁城装点成琉璃世界。

璟瑶推开雕花木窗，冷冽的空气夹杂着梅香扑面而来，她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薄雾，又很快消散。

院中的红梅覆着层晶莹雪衣，红白相映，煞是好看。几片雪花随风飘入窗棂，落在她的衣袖上，化作几点深色的水痕。

"公主，披上这个。"芳苓捧来一件正红色狐皮大氅，领口缀着颗颗圆润的东珠，"今儿个天冷，仔细着凉。若是冻着了，皇后娘娘该心疼了。"

璟瑶系好大氅的丝带，忽然心血来潮："我去折几枝梅花给额娘插瓶。她这几日总说头疼，闻闻梅香或许能好些。"说着便往外走，芳苓忙不迭地跟上，又取了个鎏金手炉塞进璟瑶手中。

"公主且等等，奴婢叫几个小太监来扫雪..."

"不必了。"璟瑶已经踏出门槛，绣着缠枝莲的鹿皮靴陷入松软的积雪中，"这样走着才有意思。"

御花园中积雪未扫，踩上去咯吱作响。璟瑶深一脚浅浅地来到梅林，仰头寻找最艳丽的枝条。那些低处的花枝早被宫人折得七七八八，唯剩高处几枝红梅傲雪绽放，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像是被撒了一层碎钻。

璟瑶踮起脚尖，手指勉强触到最低的枝条，却怎么也折不断。大氅的兜帽滑落，露出她梳得精致的发髻，一支金累丝梅花簪在乌发间闪烁。几片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很快融化成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滑下。

"公主，我来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璟瑶心头一跳，回头时只见明泰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之外。他今日未着侍卫服，而是一身靛蓝色织金常服，外罩鸦青色锦缎斗篷，肩头落着薄雪，发梢还挂着几粒冰晶，显然已在雪中行走了许久。阳光透过梅枝，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见到璟瑶转身，他立刻单膝跪地行礼，垂下的眼睫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参见公主。"

"快起来，地上凉。"璟瑶伸手虚扶了一下，指尖在冷空气中划出一道白痕。她注意到明泰今日腰间佩的不是惯用的御赐宝剑，而是一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乌木鞘短刀，刀柄上缠着的红绳已经有些褪色。

明泰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夹杂着松木和冷铁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璟瑶冻得发红的指尖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公主想要哪一枝？"

璟瑶指向最高处那枝红得最艳的梅花："那枝，花苞最多。"

明泰抬手轻松折下花枝，动作利落却不失优雅。他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积雪，才双手递给璟瑶。

接过花枝时，璟瑶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明泰的手掌，感受到对方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那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连忙低头假装整理花枝。红梅的幽香萦绕在两人之间，掩盖不住加速的心跳声。

"今日你不用当值？"璟瑶低头嗅了嗅梅花，借以掩饰微微发热的脸颊。

"皇上让我送东西去坤宁宫。"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南边新进贡的蜜橘，皇上说皇后娘娘爱吃。"

"正好我也要回去看璟琳。"璟瑶将花枝抱在怀中，红梅映着红氅，衬得她肌肤如雪。一片花瓣落在她的领口，明泰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拂去，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两人默契地转向坤宁宫方向，明泰落后半步，踩在璟瑶留下的脚印上，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雪地上，两行脚印一深一浅，渐渐融为一体。芳苓识趣地放慢脚步，远远跟在后面。

"听说..."璟瑶打破沉默，"听说父皇要派你去西北军营？"

明泰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是。三日后启程。"他声音沉稳，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舍，"皇上恩典，许我在出征前...再见公主一面。"

璟瑶的脚步顿了顿，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鼻尖，很快融化："西北苦寒，你...要多保重。"

"为了公主，微臣定当平安归来。"明泰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

璟瑶从腕上褪下一串珊瑚手钏："这个给你，听说珊瑚能避刀兵之灾。"

明泰双手接过，郑重地收入怀中贴身处。两人目光相接，一时无言。雪又悄悄下了起来，落在他们的肩头，像是要为他们披上同样的白纱。

走了几步，璟瑶忽然回头，正对上明泰专注的目光。她粲然一笑，刹那间，连满园红梅都失了颜色："我等你回来。"

明泰深深一揖，再抬头时，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微臣...定不负所托。"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在纷飞的雪花中，只有那枝红梅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鲜艳的痕迹，如同他们心中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愫，在这琉璃世界中显得格外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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