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容音32

殿内骤然一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唯有永琮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发出细微的哼唧声，似乎在为这凝重的气氛感到不安。富察容音连忙轻轻拍抚，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抬起眼眸，眸中冷意渐浓，直视着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与她针锋相对。

"魏璎珞是宫女，包衣出身。而你姓富察氏，是镶黄旗，八旗中的上三旗。你觉得阿玛和额娘会让你娶一个不入旗的女子做正妻？她日后如何出门交际？别人又会如何看待我们富察家？"

她的目光如刀，直直刺向傅恒，不容他回避。这一刻，她不是那个温婉的姐姐，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傅恒脸色微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朝服下摆，那上好的云锦被他攥得皱成一团。他知道姐姐说的都是事实，可是...

"出身又如何？"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罕见的火焰，"她比那些满口规矩、背地阴毒的贵女强千百倍！至少她活得真实，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脑海中浮现出魏璎珞那双清澈倔强的眼睛。那样鲜活的生命，怎能被这深宫禁锢？

"放肆！"富察容音猛地拍案而起，步摇剧烈晃动，珠翠相击发出急促的声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外的明玉听得心惊胆战，手中的托盘差点脱手——娘娘多久没发这么大火了。她悄悄退后两步，生怕被这场争执波及。

傅恒梗着脖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倔强。他想起那次在御花园看到魏璎珞被慧妃刁难，她却毫不畏惧地反驳，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女子与众不同。她的勇气、她的真诚，都是这深宫中最为珍贵的品质。

"姐姐变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从前你最是明理，如今却也被这宫里的规矩磨平了棱角。"

这句话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富察容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眸光一颤，蓦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傅恒义正言辞地告诫她："姐姐，你是富察家的嫡女，一言一行都代表家族荣辱，绝不可行差踏错！"

那时的傅恒还是个少年郎，却已经懂得家族责任重于泰山。而如今...

她忽觉讽刺，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弟弟，终究还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也会为了一个女子顶撞她了。

"傅恒，你如今倒是学会用'情义'二字来驳斥'规矩'了。"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可这世道，从来不会因情义而宽待任何人。"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宫中的步步为营，那些不得不守的规矩，不得不做的妥协，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若是可以，谁不愿活得恣意洒脱？可是他们生来就背负着家族荣辱，由不得任性。

"你以前能信誓旦旦地劝我。你说，我是富察家的女儿，是大清的皇后，不要忘记肩上的责任。"

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如今这些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是富察家的嫡子，是御前侍卫统领，你的婚事从来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傅恒身形微僵，那些曾经掷地有声的话，如今被她一字一句地抛回来，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记得那年姐姐刚被册封为皇后时，他就是这样站在她面前，义正词严地告诫她要谨言慎行。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

"你曾怨我懦弱，天真，可如今，我要问你，你的责任呢？"富察容音步步紧逼，眼中满是失望，"可如今，我发现，最天真的那个，却是你，最懦弱，不愿意肩负起家族责任的也是你。"

傅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姐姐..."他的声音哽咽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姐姐说的是对的，可是...可是那颗为魏璎珞跳动的心，又该如何安放？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熏香依旧袅袅升起，缠绕着姐弟二人之间无形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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