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茉莉花开时节。
养心殿的窗棂半开着,微风送来御花园里茉莉的清香,与殿内袅袅的檀香交织在一起,氤氲出熟悉而又令人心痛的芬芳。
弘历独自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摩挲着一枚已经泛黄的茉莉干花。这枚干花被珍藏在一个小巧的琉璃盒中,花瓣虽已褪色,却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态,仿佛时光在此刻凝固。
自从富察容音离去后,每年的这个时节,他都会独自一人这样坐着,闻着茉莉花香,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有时是她在花丛中修剪枝叶的侧影,有时是她捧着新采的茉莉巧笑倩兮的模样,更多的时候,是她临终前依然温柔的目光。
"皇阿玛。"永琏轻声走进殿内,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奏折。他刻意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父亲的沉思。"工部送来急报,永琮弟的船队已经抵达天津港了。"
弘历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那沉寂已久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这么快?不是说还要半月吗?"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难掩其中的期待。
"听说弟弟日夜兼程,一路顺风。"永琏将奏折放在案上,目光落在父亲越发苍老的面容和斑白的鬓角上,心中不禁一酸。他注意到父亲手中那个熟悉的琉璃盒,知道他又在思念母亲了。
两日后,养心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永琮风尘仆仆地闯进殿来,连朝服都未换,航海带来的咸涩气息还萦绕在他身上。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儿臣...儿臣回来迟了..."他的眼圈通红,显然是哭了一路,航海多年的历练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弘历连忙起身,颤巍巍地扶起儿子:"不迟,不迟...你母亲若是知道你为了大清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会很欣慰。"他仔细端详着幼子,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尘埃,"瘦了,也黑了。"
永琏在一旁温声道:"弟弟一路辛苦,不如先去歇息?让御膳房准备些你爱吃的菜式。"
永琮却摇头:"儿臣想去长春宫,给皇额娘祭拜一下。"他的目光望向殿外,仿佛已经闻到了那片茉莉园的香气。
长春宫中,白色的茉莉花开得正盛,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纱。
永琮独自站在花丛中,望着满园芬芳,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当年在这里修剪花枝的身影。他记得母亲总是亲自照料这些茉莉。
"你皇额娘最爱这里的茉莉。"不知何时,弘历也来了,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却执意不要人搀扶。
永琮轻声问:"皇阿玛可还记得,儿时皇额娘常在这里教我们认花?"
"怎么不记得。"弘历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总是不认真,偷偷捉蝴蝶,还乱拔你皇额娘种的花,把她气得直跺脚。"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那个调皮的小儿子和佯装生气的妻子。
父子二人在花丛中漫步,回忆着过往的温馨时光。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将这难得的相聚时光永远定格。
"其实..."永琮突然停下脚步,"儿臣在海上时,曾做过一个梦。梦见皇额娘站在茉莉花丛中对儿臣微笑。她说她很欣慰,因为儿臣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弘历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道:"她一定也在看着我们。"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永琮突然转身,郑重地说:"皇阿玛,儿臣不走了,儿臣想陪着您。"
弘历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朕也老了,多陪陪朕吧。"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中包含着太多的情感。
月光下,茉莉花洁白如雪,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弘历独自一人站在花丛中,银白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容音,"他轻声低语,"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他的声音哽咽了,"永琮回来了,他说要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你放心吧..."
一阵微风吹过,茉莉花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话语。香气愈发浓郁,弥漫在整个花园中,经久不散。
就像那份深沉的爱,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