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
北京城上空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红云，像是被血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上。从正阳门到承天门，李自成的起义军如潮水般涌入，刀光剑影中夹杂着震天的喊杀声。城内的百姓紧闭门窗，却仍能听见箭矢破空的尖啸和伤者撕心裂肺的哀嚎。
乾清宫内，朱由检——大明朝第十六位皇帝，颤抖的手指抚过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这些奏折大多来自山海关、来自陕西、来自河南，无一不是告急文书。他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份吴三桂的急报上，辽东铁骑迟迟不至，北京已成孤城。
王承恩万岁爷！贼兵已破彰义门！～（焦急）
王承恩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蟒袍上沾满了尘土。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此刻面色惨白，额头上的汗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崇祯帝缓缓抬头，三十四岁的面容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推开窗棂，远处冲天的火光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东安门方向传来一阵阵爆炸声，那是守军在焚烧火药库，宁可毁掉也不留给闯贼。
朱由检王伴伴，朕的百官呢？
崇祯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王承恩扑通一声跪下
王承恩回万岁爷，内阁诸公！大多已逃散了！只有范景文大人、倪元璐大人等二十余人还在文华殿候着！
崇祯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十七年来，他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换来的却是这般众叛亲离的结局。他转身从龙案下取出一个檀木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白绫。
朱由检随朕去煤山！
主仆二人穿过空荡荡的紫禁城。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宛如鬼域，只有几个年迈的太监宫女瑟缩在角落里。经过坤宁宫时，崇祯的脚步顿了顿——那里躺着周皇后的遗体，一个时辰前她已自缢殉国。
煤山上的风很大，吹得崇祯的龙袍猎猎作响。他站在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望着山下燃烧的北京城。火光中，隐约可见闯军的旗帜在城墙上招展。
朱由检笔墨！
王承恩急忙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毛笔和砚台，却找不到纸张。崇祯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鲜血顿时涌出，在白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朱由检朕登基十七年，致逆贼直逼京师...
崇祯的笔迹因疼痛而颤抖，却依然力透布背。
朱由检虽朕薄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
一滴泪水砸在白绫上，与血迹晕染开来。王承恩跪在一旁，肩膀不住地抖动。他想起十七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年天子时的情景——那时崇祯才十六岁，眼神清澈明亮，满怀壮志要中兴大明。
朱由检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
崇祯继续写着，手指已经发白
朱由检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文武皆可杀，但勿劫掠皇陵，勿伤百姓一人！！
写完最后一个字，崇祯缓缓摘下头上的翼善冠。这顶象征皇权的冠冕在他手中显得异常沉重。他解下腰间玉带，动作优雅得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朱由检王伴伴，你走吧。
崇祯背对着王承恩说
朱由检不必陪朕赴死。
王承恩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石板上留下血印。
王承恩老奴生是万岁爷的人，死是万岁爷的鬼！
崇祯没有再说话。他将玉带抛过槐树粗壮的枝干，打了个结。春风拂过，带子轻轻摇晃，像是在向他招手。这位大明皇帝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统治了十七年的江山，毅然将头伸入绳套。
王承恩恭送大明皇帝上路！！～
崇祯的身体悬在半空，渐渐停止了挣扎。他的面容平静，仿佛终于从十七年的重担中解脱。风吹动他的衣袍，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中衣——这位皇帝节俭到连内衣都缝补多次，却终究没能挽救这个积重难返的王朝。
王承恩擦干眼泪，走到不远处一棵海棠树下。粉白的花朵开得正艳，与这悲惨的场景形成讽刺的对比。他解下自己的腰带，学着主子的样子打了个结。
王承恩万岁爷，老奴来陪您了。
就在王承恩即将踏上垫脚石的那一刻，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吞没。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王承恩被一阵烟呛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上。阳光透过窗纸斑驳地洒在屋内，照亮了简陋的陈设：一个缺角的木柜，一张摇摇欲坠的方桌，还有墙上挂着的破旧蓑衣。
王承恩（小时候）这是...
王承恩抬起手，惊愕地发现原本布满老人斑的手掌变得细嫩光滑。他慌忙摸向自己的脸——没有皱纹，没有胡须，只有孩童般柔嫩的肌肤。
炕边放着一盆清水，他颤抖着俯身看去。水中倒映出一张约莫八九岁的稚嫩脸庞，圆眼睛，蒜头鼻，正是他儿时的模样。
王承恩（小时候）咱家这是...
王承恩一个激灵跳下炕，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这间土屋他再熟悉不过了——万历年间，他还没入宫时在乡下住的老屋。墙角那个老鼠洞的位置，屋梁上那道裂缝，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外面是熟悉的村庄景象。几个农妇在井边洗衣，孩童在田间追逐嬉戏。远处青山如黛，天空中飘着几朵悠闲的白云，完全不是北京城那血色苍穹。
老农狗儿，你没事吧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关切地问道。王承恩一把抓住老农的衣袖。
王承恩（小时候）今夕是何年？
老农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老农万历三十九年啊，你这孩子莫不是中邪了？
王承恩（小时候）万历三十九年……
王承恩喃喃重复，突然浑身一震——这一年，正是皇爷朱由检出生的年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王承恩清楚地记得，就在明年，他会因为家贫被送入宫中，成为一名小太监。而现在，皇爷应该才刚刚出生，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王承恩（小时候）老天开眼啊……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声，王承恩擦干眼泪，心中已有了决断。这一世，他定要辅佐皇爷，不让大明重蹈覆辙。那些误国的奸臣，那些腐败的官僚，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夕阳西下，将王承恩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望向北京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时空，看见那个在煤山上孤独赴死的君王。
王承恩（小时候）万岁爷，这一世，老奴定护您周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