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体中心的地下通道长得像一条被岁月遗忘的隧道，壁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一株相依为命的竹。
姜梦琳被林池砚抱在怀里，耳边是他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像远处闭幕式的鼓声，尚未停歇。
“放我下来。”她轻轻挣了挣，脚尖刚触地，便是一阵酸软。
林池砚眼疾手快，又把人捞回去，声音低哑却带笑：“别逞强，我的小冠军今天已经够亮了。”
话音未落，通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懿霄拎着电脑，尚梓卿单手插兜，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韩鹤轩。
少年西装外套被揉得皱巴，左脸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嘴角却反常地挂着松了口气的笑。
他停在姜梦琳三步之外，先鞠了一躬，九十度，标准的学生会主席式礼仪。
“对不起。”
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设计稿是我替清栀改的，U盘是我塞的，举报信也是我发的。但——抄袭的人，不是我。”
林池砚眸色一沉，侧身挡在姜梦琳面前，声音冷得能结冰：“那就把话说全，省得我再动手。”
韩鹤轩苦笑，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哥，我只要团体奖，个人奖归姜梦琳，算我欠她一次。”】
【“你疯了？组委会不是我们家开的！”】
【“那就让组委会以为她抄袭，取消她资格，我再以‘原创设计者’身份申诉，恢复演出，主舞自然换成我。到时候，团体奖还是文澜的，个人奖取消，姜梦琳没损失，我拿到我要的，双赢。”】
女声娇俏，尾音却淬了毒——许清栀。
录音结束，通道里死一般寂静。
韩鹤轩垂着头，指节攥得发白：“我原想先稳住她，再私下找证据翻盘，没想到她留了一手，把后台修改记录栽赃到我头上。停车场那一跪，是我爸在抽我，也是我在演给她看——让许清栀以为我真的背了锅，她才会放松警惕，把真正的原稿交出来。”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A4纸，展开——
6月15日23:47，设计稿底稿，署名：姜梦琳；图层锁定，无法修改。
而许清栀的那份“原创”，正是复制这份底稿后，改了时间戳。
“原稿我托人恢复了。”韩鹤轩抬头，眼底血丝纵横，“另外，薛老师的《竹语》伴奏带，也是她剪的——她想让你上台时节奏全乱，彻底身败名裂。”
姜梦琳指尖微颤，却被人轻轻握住。
林池砚没回头，只把她的手指包进掌心，声音低而稳：“别怕，证据链已经完整。”
尚梓卿吹了声口哨，把棒球帽扣回韩鹤轩头上：“主席大人，赎罪的机会来了——十分钟前，组委会收到新邮件，许清栀已被带往调查室。你现在去，把录音和原稿一并提交，还能保住你学生会最后的体面。”
韩鹤轩深吸一口气，再次鞠躬，转身奔向通道尽头。
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像一株被风雨压弯却终究不肯折断的竹。
……
一小时后，闭幕式加演。
舞台灯重新亮起，青绿幕布缓缓升起，民乐与合唱重新归位。
薛洛抱着双臂站在台下，向来严苛的唇角竟挂着淡笑：“《竹语》最后一遍，谁敢再慢半拍，回去加练一百遍。”
姜梦琳已换回流光溢彩的“竹叶衣”，裙摆每走一步，便漾出一圈月华。
她站在舞台中央，朝观众席深深一礼，声音透过麦克风，清冽如碎玉：
“文澜中学《竹语》，献给所有在黑暗里仍选择生长的人。”
音乐起，竹影摇。
民乐古筝的弦音像山泉溅玉，二胡一弓拉出破晓的曦色；合唱团的少年们开口，声音里带着刚刚洗净的委屈与骄傲，仿佛千万片竹叶在风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呐喊。
最后一记鼓点落下，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大屏幕同步打出两行金字——
【本届省赛女子个人全能冠军：姜梦琳（文澜中学）】
【本届省赛团体舞蹈金奖：文澜中学《竹语》】
领奖台上，校方领导亲自授旗。
姜梦琳双手接过，回身时，忽然把锦旗披在林池砚肩头，笑得像把月光揉进糖罐：“共享，我的同桌。”
少年愣了半秒，低头任她胡闹，耳尖却悄悄红了。
台下，白玖瑶举着手机疯狂连拍，一边抹眼泪一边骂：“死丫头，又给我发狗粮！”
高懿霄和尚梓卿站在人群最后，一个敲代码，一个转篮球。
“哎，阿砚这回可算有名分了。”
“嗯，回去记得把赌账结一下，你欠我一顿火锅。”
……
三日后，周一清晨。
文澜中学校门大开，红毯从教学楼一直铺到校门，两侧花篮摆成“W”“L”形。
广播循环播放《竹语》选段，保安大叔难得没拦人，笑眯眯地给每一位学生发小红旗。
八点整，两辆大巴缓缓驶入。
车门开，姜梦琳第一个下车，晨风扬起她额前碎发，像一截新抽的竹枝。
紧随其后的是林池砚、白玖瑶……最后，才是脸上贴着创可贴的韩鹤轩。
校长亲自迎接，手里端着一面崭新的流动红旗——
“文澜中学，省级示范校荣誉标兵”。
掌声雷动，快门声此起彼伏。
校记者团冲上来，话筒几乎怼到姜梦琳下巴：“姜同学，双冠王有什么感想？”
少女想了想，忽然侧过脸，看向身旁单手插兜的少年。
阳光落在她睫毛上，碎成细小的金粉：“感想就是——”
“荣耀属于文澜，也属于每一个在暗处修补裂缝的人。”
“而我，只是那个被风推到台前的幸运儿。”
说完，她踮脚，在林池砚帽檐上轻轻印下一吻，像把印章盖在只属于她的私有物上。
少年喉结滚动，终是没忍住，伸手扣住她后脑，反客为主——
快门声瞬间炸成烟花。
……
当夜，一中论坛首页飘红置顶：
【号外！号外！省赛双冠王载誉归来，林神当众被亲！赌狗们速来结账！】
【韩鹤轩洗白公告：学生会主席记大过一次，留职察看，但免于起诉，许清栀转校处理。】
【薛洛老师罕见发圈：竹有节，人有骨。感谢文澜少年，用干净的方式赢了肮脏。】
而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王璐收到一份同城急件——
里头是一截青竹，竹节处刻着小小的“X”，却被小刀划掉，改成“文澜”二字。
再无血迹，再无字条。
她愣了半晌，忽然笑出声，抬头望向窗外。
夜风拂过，教学楼前那片新栽的竹林沙沙作响，像千万支笔，同时写下同一个答案——
——成长路上，裂缝难免。
但裂缝里，终究会长出新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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