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灯灭的第三秒,我听见血液在耳廓内潮汐般涨落。
那颗不该存在的泪痣,像被谁用烧红的针尖烙进皮下,一跳一跳,跳成第二颗心脏。
屏幕残余的磷光浮在脸上,我抬眼,看见碎镜的裂缝里,爬出一行更细更白的字——
【00:00:00 任务移交完成】
【新角色:柳汐元(凶手版)已上线】
【提示:请在 60 分钟内,把“真相”还给真相】
字迹末尾,一枚光标闪烁,像催命的秒表。
我伸手想拔掉电源,指尖却穿过机器,抓到一掌冷雾——
硬件早已虚化,只剩倒计时烙在视网膜上,随眨眼 duplication。
“操。”
我骂出声,声音被黑暗弹回,变成重叠的回声:
“操、操、操……”
仿佛暗房里忽然站满无数个我,齐声复述同一道口令。
最末那声“操”尾音尚未落地,背后倏地亮起一条幽绿廊道。
廊壁由单向玻璃拼成,外侧灌满水,浮着十几具穿警服的人体——
他们面目与我一致,仅区别在泪痣的位置:
左眼、眉心、唇角、锁骨……
像一场被解剖的“柳汐元”展销会。
我贴着玻璃,寒气瞬间在皮肤上映出霜花。
离我最近的那具“我”忽然睁眼,瞳孔是倒三角,蛇一样竖成缝。
她咧嘴,无声口型:
“选一张脸,继续逃。”
逃?
我低笑,齿列打颤,却硬生生把笑声咬碎咽回喉咙。
如果剧本非要我演凶手,那我就要演得比凶手更疯——
疯到把剧本撕了,让写戏的人亲自下场陪葬。
我掏出随身多用途笔,拧出切割刀,在左手虎口划下一道“L”。
血珠滚成一条小红蛇,沿掌纹爬进袖口。
我把手掌拍在玻璃上,留下一枚血色手印——
标记开始。
廊道尽头,电梯门无声滑开。
轿厢内壁贴满 Polaroid,每张都拍自不同角度的“李薇死亡现场”。
共同点是:凶手背对镜头,丸子头,工装裤,右眼下泪痣猩红。
我伸手揭下一张,背面写着潦草地址:
【B7-负三层·证物焚化炉】
以及一行更潦草的铅笔字:
“烧掉我,或者被我烧。”
电梯开始下降,数字从 B1 一路跳进负值,像钻进地球反面的子宫。
失重感袭来那刻,我忽地想起林渊曾说的玩笑:
“如果真相太重,就把重力关掉。”
此刻,他真的关掉了——
我连人带心脏一并飘起,只剩血珠沿着指尖,一颗一颗,悬在空中当卫星。
“叮。”
B7 到了。
门开,一股塑料与骨屑混烧的焦甜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的焚化炉正预热,炉火幽蓝,像给夜色装了层滤镜。
炉门前摆着一只银色行李箱,四寸对开,表面贴满安检贴纸——
李薇失踪当日,她拖的就是这只箱子。
箱口敞开,里面却不是尸体,而是一面完整的穿衣镜。
镜面上用红蜡笔涂写:
【打开我,否则你永远杀不死“她”。】
我蹲身,指尖刚触镜面,蜡笔字立刻融化,顺着玻璃流淌成血帘。
镜子里映出的我,却没有泪痣。
——那是“警察版”柳汐元,眼神坚定,枪套在腰。
她先开口,声音穿过镜面变成电子机械音:
“嫌疑人柳汐元,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我咧嘴,把切割刀横在唇边,舔去血渍:
“好啊,你过来拿。”
话音未落,镜面忽然软化,像液态金属荡漾。
镜中“我”一步踏出,靴底踏在地面发出真实“咔嗒”。
她抬手,枪管笔直对准我眉心。
我盯着她右眼——那里仍没有泪痣,却映出我身后走廊尽头,一道正悄然合拢的防火门。
门缝外,有人一闪而逝。
丸子头,工装裤,泪痣猩红——
第三个“我”。
“砰!”
枪响。
子弹穿过我耳际,打碎悬在空中的血珠。
我借势翻滚,拎起行李箱盖,“哐”地合上镜面。
液态金属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迅速凝固成普通玻璃。
我咔哒扣上锁,把镜子反扣在地,骑上去,用切割刀沿边框猛撬。
镜面碎裂,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我”:
正在给李薇戴手铐的我、
正在给林渊贴封条的我、
正在给刘星欣递毒水的我……
像一场被剪碎却无限循环的噩梦。
我闭眼,把切割刀狠狠插进镜心——
“哗啦!”
整面镜轰然塌陷,露出背后一条更狭窄的通道:
冷白灯管,不锈钢墙,尽头立着一台老式录像机,
与暗房那台如出一辙,却更旧、更黑,
像被火烤过又丢进冰窖。
录像机顶端,放着一枚 Polaroid,
照片里,林渊被反绑在焚化炉口,
右眼下方——
一颗与我同样位置的泪痣,猩红得刺目。
照片背面,一行字:
【60 分钟到,你若未到,他替你做灰烬。】
落款:L·X·Y
我抬头,看见通道墙上的电子钟——
00:58:47
00:58:46
……
我抬脚,把切割刀咬在齿间,血沿刀槽滴成一条红线。
“林渊,撑住。”
我低笑,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温柔——
“我这就来,把‘真相’还给你。”
倒计时 00:58:40
我冲进通道,背影被冷白灯拉得极长,
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正迫不及待地,
去找它最后要斩断的——
究竟是真相,
还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