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灌进肺叶的刹那，我听见“咔嗒”一声——
像有人把世界拨回出厂设置。
所有疼痛、尖叫、血色倏然清零，
只剩一面纯白天花板，悬着无影灯，
灯壳里映出我的脸——
没有泪痣，没有血痕，
干净得像从未被使用过。
我猛地坐起，呛出一口透明液体，
却闻不到福尔马林，只有消毒水与柠檬洗衣粉的淡香。
四壁是磨砂玻璃，
墙角电子钟显示：
【2024.01.01 07:00】
——案发前 12 小时。
“醒了？”
帘外传来一道男声，温温凉凉，像刚化开的雪水。
帘布拉开，林渊站在我面前，
警服笔挺，右眼下方——
空空如也，
那颗泪痣被移植到了他左手中指的创可贴上，
像一枚被摘下的警徽。
我下意识摸自己右颊，皮肤平滑。
泪痣，被谁抹去了？
或者说——
被谁据为己有？
“你在解剖池里心跳骤停 42 秒，”
他递来一杯温水，杯壁贴着一张便签：
【42，是宇宙给凶手留的逃生口】
我盯着那行字，水纹晃动，数字竟随涟漪游走，
像活鱼，一摆尾钻进我掌心。
“林队……”我嗓音嘶哑，“我杀了谁？”
他垂眼，睫毛在灯下剪出细碎的阴影：
“你杀了‘未来’，但‘过去’还在排队。”
话音未落，玻璃外倏地亮起红灯——
【紧急传唤：李薇失踪前 3 小时预警】
我翻身下床，脚尖触地却踩到一张硬卡。
拾起——
是一张临时门禁，
卡面照片是我的脸，
姓名栏却空白，
像一张等待被填写的罪状。
背面用指甲划出凹陷坐标：
【B3-负二层·旧证物冷藏库】
旁边一行更细的字：
“去找一张没有脸的面具，
戴上它，
你才能指认自己。”
林渊的目光掠过门禁，眸色深得像把夜对折：
“我陪你？”
我摇头，把创可贴从他指间撕下，
将那颗泪痣重新按回自己眼尾——
皮肉相触的刹那，
电子钟“滴”一声跳转：
【07:01】
像某种身份认证完成。
“这一次，”我压低嗓音，“我想先骗过镜子。”
……
B3-负二层。
旧证物冷藏库的铁门半掩，
门缝透出幽蓝光，
像一截被剪断的极光。
我推门，
寒气瞬间在睫毛上结霜，
视线所及，
是一排排不锈钢抽屉，
标签手写年份，
最早追溯到 1999。
坐标指向 13 号柜最底层。
我蹲身，拉开——
里面没有袋，没有盒，
只有一张被冻裂的硅胶面具，
五官空白，
唯独右眼下方留着一颗朱砂痣，
像谁用血给幽灵点情。
指尖刚触到面具，
抽屉深处忽然滑出一部旧款对讲机，
“沙沙”电流声后，
一道女声断断续续：
“汐……元……别……回……头……”
——刘星欣。
我猛地转身，
冷藏库的门已无声合拢，
门锁“咔哒”自动反锁。
与此同时，
天花板通风口掉下一枚指甲盖大的镜面，
落地弹起，
正好嵌进面具空白的左眼窝。
镜面映出我身后——
站着一排“我”，
丸子头、工装裤、泪痣猩红，
像被批量生产的杀人玩偶。
她们同时抬手，
指尖在虚空写下同一行字：
【把脸交出来】
我咬牙，把面具扣到脸上——
硅胶贴合皮肤的瞬间，
所有“我”齐刷刷停止动作，
泪痣处发出轻微“嗤”响，
像有人用烟头按灭一声叹息。
紧接着，
她们的脸开始融化，
五官像蜡油般流淌，
滴落在地，
凝成一张薄薄的人皮纸。
纸面浮现二维码，
我扫码——
手机跳转到一个加密网页：
【L·X·Y 实时直播】
画面里，
李薇正走进那条偏僻小巷，
时间显示：
【2023.12.31 19:30】
——案发前 2 小时。
直播弹幕只有一条，
不断刷屏：
“凶手视角加载中……99%”
我低头，
发现手机前置摄像头不知何时已开启，
画面里——
我戴着无脸面具，
泪痣处却裂开一道口，
像第三只眼，
正冷冷与自己对视。
屏幕下方，
跳出提示框：
【是否开始直播？】
【YES】是唯一选项。
我点下。
“咔哒”一声，
冷藏库所有抽屉自动弹出，
里面整齐码放同一物件——
一把匕首，
刃口刻着“L·X·Y”，
刀柄缠着一张 Polaroid：
林渊被绑在焚化炉口，
泪痣猩红。
系统音在我颅内响起，
温柔得令人作呕：
“亲爱的主播，
请在 120 秒内，
选择一把匕首，
插入‘观众’的心脏。
观众名单：
1. 林渊
2. 刘星欣
3. 周梦然
4. 马羁
5. 邹凯文
6. 柳汐元（你自己）”
倒计时开始：
【00:02:00】
我攥紧手机，
指节泛白。
面具下，
我听见自己心脏在右胸狂跳——
原来，
早有人把我和镜中人的位置，
再次互换。
【00:01:55】
我抬头，
看向嵌在面具眼窝的镜面，
里面映出的，
不再是“我”，
而是林渊——
他正被无形绳索拖向炉口，
眼里却带着奇异的温柔，
唇形无声：
“选 6。”
【00:01:48】
我低头，
六把匕首在冰气中闪着同一频率的寒光，
像六枚被校准的星。
我伸手，
握住第六把——
对准自己左胸，
那里没有心脏，
只有一颗被移植的泪痣，
在皮下轻轻颤动。
【00:01:30】
刀尖刺破制服，
血珠滚成一条小红蛇，
沿刀槽爬向“L”字母，
像回家。
【00:01:20】
我听见面具发出裂响，
空白五官开始重塑——
鼻梁、唇线、下颌，
一寸寸变成林渊的轮廓。
原来，
这面具不是让我失去脸，
而是让我成为
“被杀害的旁观者”。
【00:01:10】
我把刀继续推进，
痛感却从右胸传来——
那里，
林渊的心脏正在我体内，
借我的血，
跳最后一次。
【00:01:00】
系统音再次响起，
却变成他的声线：
“汐元，
死亡是反向的出生，
别怕，
我替你开路。”
【00:00:50】
我握紧刀柄，
把整把匕首完全送入胸腔，
血喷在面具内侧，
像一场私密的流星雨。
【00:00:40】
冷藏库灯光骤灭，
只剩手机屏光，
映出最后一行弹幕：
“恭喜主播，
成功杀死‘凶手’。”
【00:00:30】
我倒下的瞬间，
面具脱落，
无脸之处，
终于长出一张新的脸——
没有泪痣，
没有罪，
像初生的婴儿，
也像从未被写过的
空白证词。
【00:00:20】
抽屉深处，
一枚小小的门禁卡飘出，
落在血泊里，
姓名栏自动浮现：
【林渊】
【00:00:10】
我伸手，
把卡片按向自己胸口——
那里，
刀口已愈合，
皮肤下却嵌着一张极小极薄的镜面，
像一枚被反贴的镜子，
照出的，
是林渊站在焚化炉外，
对我伸手，
说：
“欢迎回来，
柳警官。”
【00:00:00】
黑暗收拢，
像一本刚合上的案卷。
最后一页，
有人用铅笔轻轻写下：
【第七章·镜外之人】
——敬请期待。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