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洛泽从那天起就远离了暝华。他其实并不厌恶暝华，只是他很清楚，自己作为神明，并未对他产生更多的情绪。也许，洛泽暗想，他不该单独给暝华供养一次鲜血，暝华的的痴缠，是他作为神明偏袒的惩罚。

　　他在庄园里转了一圈，最终走进了书阁。书阁不是一间用来藏书的屋子，它里面只有一块巨大的晶莹锡透的水晶，正面闪烁着金色的图画，山河奔涌，天地画卷，这里记录的，是晔暝星的历史。

　　洛泽走到水晶背面，那里画的，是醉谷中的星盘。洛泽凝视着显盘，沉默了许久，手指划这降娄的符纹。

　　这时，水晶上浮现出一连串金色的字迹，“无爱无恨，无喜无悲，心如止水。”洛泽叹了口气，眼中多了几分怅然，“生而为神，虽不是我的选择，但我也理应承担这份责任。”

　　洛泽虽不至于相处数日就对暝华暗生情情，但到也颇为怜爱他。

　　呆了一会，洛泽往外走，正好看见暝华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偷看，无奈地笑笑，洛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呢？多去和其他人活动活动吧。”他的声音很柔和，却清冷。

　　暝华从角落里走出来，略微低着头。他比洛泽高大，可比时他站在洛泽面前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洛泽忍不住摸了摸暝华的头。暝华有些委屈地小声说：“你为什么这两天不理我，也不让我跟着？你要是生气我抱你，我给你道歉，我再不抱了，你别生气。”他委屈巴巴地抬头，就看见洛泽那双清澈纯净的冰蓝色眼眸，心中又一阵热血翻涌。

　　洛泽声好气地安抚他，“我没有生气，“但随即又严肃了几分，”暝华，我虽然不太清楚人情，但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可能答应你，你还是尽早转移心思吧。”

　　洛泽声音很平，但很坚决。暝华眼中的亮光一点点消失，他抓住最后一机会开口乞求，“那你抱我一下，就抱一下，我就再不烦你了。”

　　洛泽后退了一步，“你没有烦我，去吧。”暝华眸中的墨色越来越重，克制着自己用力的手，想抱洛泽。但洛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退开了。洛泽知道，纵容会带来恶果。

　　暝华藏起眼里的失落，和洛泽道别。洛泽独自一人回到住处，他喜欢把事情做得于脆些，这样对谁都好。坐在沙发上撑着头，洛泽暗叹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薄情的人，当然，是按照人类的眼光来看。

　　暝华敲响公孙景稂的房门，公孙景稂端着一只茶盏打开门。暝华的样子向些阴郁，沉声问公孙景稂：“你还有多久才准备好？”

　　公孙景稂呵呵一笑，举了举手中的茶盖，“明月日出之时，便可行动。”

　　洛泽给自己沏了一壶花茶，想了想，又扔了颗红枣进去。拿红枣的时候突然想到云尘已经好几天没有下厨做饭了，一边斟茶一边小声嘀咕，“不知道那个银耳羹怎么做的？有点想喝。”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洛泽放下茶壶去开门。

　　公孙景稂站在门口行礼，“洛泽大人，您养育我们十二星次，我们感恩非常，一直没有机会答谢您，现在我们想请您明日日出时到醉谷赴宴。”

　　洛泽皱了皱眉：“复活你们是我的职责，你们无需感谢。”

　　公孙景稂心中一紧，但还是连忙找补：“这也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心意啊，希望你答应。”直到看到洛泽微微点头，他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去，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日出前彼岸阴气最重，可是不二时机。”

　　洛泽重新端起沏好的花茶，抿了一小口，突然觉得一阵心慌，茶杯磕在茶碟上，磕掉了一个角。洛泽少有地眉头紧锁，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可以感知一些人类的灾难，但反应这样强烈还是第一次，“难道是彼岸要有什么事发生么？神之地，是不会被外界影响的啊？”摇摇头，洛泽放下茶碟，那种心悸感也消失了，他忍不住轻笑，“怕不是那小孩子在咒我吧？”

　　提起暝华，洛泽又心疼又无奈，毕竟是他亲手用血喂大的孩子，他不想让他伤心，但有些事情，是他也没有办法的。“要不要送他去乾元界，说不定能找到他喜欢的人，不至于让他天天呆在彼岸无聊？”洛泽想着，忘记了刚才的心悸，最后，他叹了口气，下了结论，“彼岸还是太寂寞了，老妖怪都能被人看上了。”

　　第二天，洛泽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着衣柜里一水的白衣服，陷入了沉思。最后，他挑了一件束腰翻领的白衫，在日出前半个小时，前往醉谷。

　　等他到醉谷的时候，公孙景稂已经安排好了，圆桌上菜肴精致，摆着一壶清茶。洛泽第一眼就看见了餐桌上一道极为有特色的菜，殷红的啫喱包裹着肉泥，做成樱桃的形状，很有特色。

　　洛泽在公孙景稂的引导下落座，看了看周围的人，正好对上暝华的目光，他心虚地转移了视线，洛泽以为他闹了脾气，只是淡淡笑笑。发现十二星只来了十一个，他问晔渊：“云尘哪去了？这几天都没见到他。”

　　晔渊儒雅风韵的眼睛弯了弯，“他这几天说要研究什么新菜，一直闭门不出呢。”

　　洛泽没有多想，公孙景稂也及时转移了话题，“既然大人已经来了，我们就开始吧。”说着他端起茶壶，率先给洛泽斟了一盏清茶。

　　洛泽端起茶杯，茶水清澈透亮，在略有些昏暗的醉谷中甚至泛出淡淡的金光。茶入口青涩，回却很馥郁，清凉感十足。洛泽能喝出来这应该是一种特色茶，但也是上品。

　　哗渊用杯盖轻刮茶沫，喝得很慢，其他人也没有一个动筷子，渡花客的目光没有一刻从亥清身上离开。“怎么了？你们请我吃饭，怎么不动筷呢？”洛泽怕他们因为自己放不开，“不用拘束，你们还怕我不成？”他温柔地笑笑，语气轻松。

　　“哈哈哈，您说笑了，”公孙景稂站站起来，指着桌上的菜品一一介绍，洛泽饶有兴趣地点头。最后，公孙景稂把那盘“樱桃”转到了洛泽面前，“这是我们一起研制出的创意菜——”

　　洛泽倒没那么在乎菜名，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是酸甜口的，还有着一股奇异的清香，“很好看，味道也很好。”洛泽一本正经地评价，对盯着自己的其他人笑眯眯地眨眨眼。

　　看见洛泽把那颗喝啫喱肉丸咽下去，公孙景稂露出一个阴邪的笑，“叫──丁香醉人倒。”

　　星盘内取出的奇物本身没有毒性，公孙景稂也还不敢直接给洛泽下毒，但是这种物质一旦碰上了彼岸花的精华，再施加以十二星的秘术，就会有剥蚀神力，损折筋脉的作用。

　　洛泽突然感觉腹中升起一阵凉意，随即是剧痛。闷哼一声，尽管他并不清楚十二星的秘术，但他也立即知道不对劲，可已经晚了。身体里诡异阴寒的力量流窜，洛泽忍着疼痛想站起来，却“噗通”一下摔倒在地，正好跌倒在星盘上。

　　身体似乎被人一刀刀割开，洛泽的神力被醉谷的星力压制，他已经没空去想十二星为什么要这么做，眼前一片模糊，他下意识把手伸向暝华，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信任他。

　　洛泽只能依稀看见暝华，他颤抖地伸出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嘶哑，“快……带我出去……”离开醉谷，他就可以暂时调动彼岸的神力来祛毒。

　　暝华看着洛泽摔倒在地，眼中多了几分心疼，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面色不善地瞥了一眼公孙景稂。公孙景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洛泽狼狈的样子，脸上慈悲的笑意越发浓郁。所有人都在看着洛泽，没有人注意到秦月棠脸上得意又疯狂的笑容：终于要成功了，公孙景稂这个老蠢货，真是好用的刀。

　　洛泽没有得到回应，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金色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淌出，过了一会，鲜血逐渐变成红色，他白色的衣服上一片鲜红。

　　神翼自行释放，包裹住洛泽的身体。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强忍着直入灵魂的痛。

　　“你来还是我来？”公孙景稂看见神翼，顿时面露兴奋。暝华后退了半步。公孙景稂撇撇嘴，上前强行扯开洛泽的神翼，脚踩在他背上。

　　“你干什么？”暝华发觉不对劲，想要拽开公孙景稂，渡花客和被称做鹑首栗色头发的女子架住他，暝华动弹不得。晔渊看着公孙景稂幽幽开口，“你要不要给他止个痛？这个可不好受。”

　　“怕什么？过了今天，他还能反抗不成？”公孙景稂用力撕扯洛泽的神翼，硬生生吧白金色的羽翼扯了下来，神翼瞬间化作金色光雾，十二星顿时感觉到一股力量进入醉谷，公孙景稂满意地回头，“看，这就是我们应有的力量啊！”

　　洛泽静静地趴在地上，后背完全被染红，鲜血从七窍渗出。强烈地不真实感笼罩了他。他不懂什么叫背叛，在失去意识前，他痛苦地呢喃，“为什么……我守护晔暝千万年……我完成忘川的使命……难道在人类……星星眼里，我就这么该死吗……”

　　暝华面沉似水，他挣脱两人的束缚，死死瞪着公孙景稂，“你骗我。”

　　秦月棠拉住暝华的手臂，“暝哥哥，寿星也是为了你好啊”

　　公孙景稂笑笑，“我可没骗你，神翼可是神力最富集的地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嘛。”说完，他离开了醉谷，渡花客等人也跟着他走了。晔渊看了看地上的洛泽，拍了拍暝华的肩膀，也离开了。

　　秦月棠看着狼狈地躺在地上的洛泽，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毒。暝华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而是死死盯着洛泽。

　　日出了，微弱的阳光照在洛泽苍白的脸上，暝华蹲下身，抱起他。用袖口拭去洛泽口鼻的鲜血，让他贴在自己怀里，“你要是早点接受我，我肯定不会让公孙这样折辱你……”手上沾上洛泽的鲜血，暝华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心疼地吻了吻洛泽的额头，“乖，别怕，你现在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