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宋夏可刚走出医学院实验楼,天**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潮湿的风卷着落叶打旋。她抬头看了看迅速聚集的乌云,加快了脚步。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她摸了摸背包侧袋,确认没带伞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医院离学校有四站公交车的距离,如果雨太大,打车又是一笔额外开销。
第一滴雨落在她鼻尖时,宋夏可正走到图书馆前的广场。几秒钟内,雨点就密集得像帘幕一样垂下来。她小跑几步躲到图书馆的屋檐下,拍了拍肩上的水珠。周围的学生们要么撑开伞,要么把包顶在头上冲向各个方向。宋夏可看了看表,离护工交接班还有四十分钟,如果雨不停,她只能冒雨去公交站了。
"喂,小老太太。"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夏可转身,看见陆否站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他今天穿着深蓝色卫衣,头发看起来比平时更蓬松,像是刚睡醒没多久。
"陆学长。"宋夏可微微点头。
陆否走到她身边,望着瓢泼大雨:"没带伞?"
"嗯。"
"去哪?我送你。"陆否撑开伞,转头看她,"反正我也没事。"
宋夏可犹豫了一下:"不用了,我等雨小一点..."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陆否打断她,伞已经往她这边倾斜,"走吧,别磨蹭。"
雨声太大,宋夏可最终点了点头,小心地站到伞下。陆否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为了照顾她的步幅,他刻意放慢了速度。黑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宋夏可甚至能闻到陆否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气息。
"去哪?"走到岔路口时,陆否问。
"北门公交站。"
陆否挑了挑眉:"那个方向只有一家肿瘤医院。"
宋夏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嗯。"
陆否侧头看她一眼,没再追问。两人沉默地走在雨中,偶尔肩膀轻轻相碰。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杂乱的节奏,宋夏可盯着脚下避免踩到水坑,突然注意到陆否的球鞋已经湿透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你喜欢《午夜诊所》?"陆否突然开口。
宋夏可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你书包上挂着周边钥匙扣。"陆否指了指她背包侧袋,"第三卷的限定版。"
"你...也看这个?"宋夏可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陆否嘴角微扬:"追到最新话了。上周更新的第79话,黑崎医生做的那台手术,原型是2014年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案例。"
宋夏可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也发现了?我看分镜就觉得眼熟,还特意去查了论文..."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显得太不"宋夏可"。但陆否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接上了话题:"原作画医疗场景一直很严谨,不过第78话的心脏复苏手法有点问题,按压位置偏高了。"
"你也学医?"宋夏可忍不住问。
"没,纯粹兴趣。"陆否耸耸肩,"小时候住院多,看了不少医学书。"
宋夏可正想回应,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抱歉,我接个电话。"
陆否点点头,刻意放慢脚步拉开距离。电话那头是父亲冷硬的声音:"夏可,你在哪?"
"学校,正准备去医院看妈妈。"宋夏可压低声音。
"下周六陆氏集团有个慈善晚宴,我要你出席。"父亲的话像一纸命令,"陆家小儿子也会去,你要想办法接近他。"
宋夏可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爸爸,我不擅长这种场合..."
"这不是请求。"父亲打断她,"宋氏需要陆家的渠道,你姐姐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别忘了是谁在支付你母亲的医药费。"
雨水溅在宋夏可的鞋面上,冰凉刺骨。她沉默了几秒,最终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宋夏可发现陆否已经停下来等她。他装作没听见通话内容的样子,只是把伞又往她这边偏了偏:"公交站到了。"
宋夏可机械地点点头,思绪还沉浸在父亲的命令中。她看着雨中模糊的站牌,突然希望公交车永远不要来。
"车来了。"陆否提醒道。
23路公交车缓缓停靠,车门打开。宋夏可道了声谢,正要冲进雨里,陆否突然把伞塞到她手里:"拿着吧。"
"那你..."
"我宿舍很近。"陆否已经退到站台棚下,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下次还我。"
不等宋夏可回应,他转身走入雨中,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宋夏可握着还有余温的伞柄,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涩。
公交车上,宋夏可坐在窗边,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她想起陆否谈论漫画时眼中闪过的光彩,与平时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那把伞现在还立在她脚边,伞骨上刻着一个小小的"L",应该是定制物品。
医院走廊永远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宋夏可把伞仔细收好,轻轻推开病房门。母亲正在睡觉,脸色比上周更苍白了些。护工小声汇报着情况:食欲不好,上午做了检查,医生说要调整用药。
宋夏可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这双手曾经能弹奏出优美的钢琴曲,现在却瘦得能看到每一根骨头的形状。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一首不成调的催眠曲。
"妈妈,"宋夏可极轻地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母亲当然没有回应,但宋夏可还是继续低语:"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却能记住漫画里的每一个细节。明明自己淋湿了,却把伞给了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声中。护士来换药时,宋夏可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默模样,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浏览器里搜索着"陆否 篮球赛"。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九点。林妙不在,房间里很安静。宋夏可把陆否的伞小心地放在书桌旁,然后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本相册。里面有一张家里的老照片,年幼的她坐在母亲膝上,父亲站在身后,姐姐挽着父亲的手臂。那时母亲还没生病,父亲的眼神还没这么冷,而她也还会放肆地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学生会群里的消息。宋夏可正要关掉,突然看到有人@她:【夏可学姐,下周篮球友谊赛的宣传工作你负责吗?】后面跟着陆否发的一个表情包:一只猫打着哈欠说"随便"。
宋夏可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起父亲的命令。她应该借这个机会接近陆否,为晚宴做准备。但脑海中却浮现出雨中他离去的背影,还有那把刻着"L"的伞。
最终她只回复了一个"嗯"字,然后关掉手机,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月光照在潮湿的路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银。远处篮球场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独自投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宋夏可看了很久,直到那个身影捡起球离开。她回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书架上取下《午夜诊所》最新一卷。翻到扉页时,一张纸条飘了出来——那是上周她随手记下的医学名词解释,背面却多了一幅简笔画: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在看书,旁边写着"小老太太"。
她认出那是陆否的笔迹,想必是上次写检讨时偷偷画的。宋夏可用指尖轻轻抚过那幅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迅速抿紧。父亲的话回响在耳边:"别忘了是谁在支付你母亲的医药费。"
窗外,月亮被云层遮住,校园重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