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立医院的花园里,陆否坐在长椅上,手里转着手机。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住院楼的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已经过去三周了。三周前,陈教授为宋夏可的母亲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效果比预期好得多。这三周里,陆否几乎每天都陪宋夏可来医院,在走廊里边等边分析球队数据。有时候,宋母精神好的时候,还会和他们聊几句。
手机震动起来,是姐姐陆瑶的消息:"我下午到机场,来接我?"
陆否回复:"在医院,走不开。"
"又在那个宋同学妈妈那儿?"陆瑶秒回,"你该不会是..."
陆否没回,锁上屏幕。他抬头看向住院部七楼的窗户,那里是宋母的病房。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待宋夏可变成了一件令人期待的事。看她专注地和医生交谈的样子,看她给母亲读报时垂下的睫毛,甚至看她疲惫时靠在走廊长椅上小憩的侧脸——这些都让陆否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久等了。"
宋夏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否转头,看见她手里拿着两罐咖啡,递给他一罐。今天她扎了高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处,显得干练又清爽。
"阿姨今天怎么样?"陆否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凉凉的。
"陈教授说肿瘤标志物下降了。"宋夏可在他旁边坐下,拉开易拉罐,"她想吃苹果了,这是个好兆头。"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陆否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这几周来,他见过她最接近笑容的表情。
"那就好。"陆非喝了一口咖啡,太甜了,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但他还是喝完了,"对了,下周我们和理工大的比赛,你来吗?"
宋夏可的手指轻轻敲击易拉罐:"我不懂篮球。"
"我可以教你。"陆非脱口而出,"规则很简单,就是..."
"陆否。"宋夏可突然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决,"你不用这样。"
"怎样?"
"每天陪我来医院,送我回学校,现在还要教我篮球..."宋夏可盯着远处的喷泉,"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真的不用勉强自己。"
陆否皱起眉头:"你觉得我在勉强自己?"
"不是吗?"宋夏可终于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因为一时兴起帮助同学,因为责任感不忍心抽身...我理解,但真的没必要继续了。陈教授已经接手,妈妈的病情稳定了,你..."
"不是这样的。"陆否放下咖啡罐,声音低沉。
"那是什么?"宋夏可反问,"怜悯?还是说..."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陆大少爷在玩什么拯救灰姑娘的游戏?"
陆否猛地站起来,长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夏可,胸口剧烈起伏:"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宋夏可仰头与他对视,目光纹丝不动:"不然呢?"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陆否想说很多——想说每天陪她去医院不是因为怜悯,想说记住她喜欢的咖啡口味不是出于礼貌,甚至想说那本医学古籍是他特意托姐姐从国外拍卖会买回来的——但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随你怎么想。"
他转身离开,脚步比平时快得多,仿佛在逃离什么。直到走出医院大门,冷风吹在脸上,陆否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幼稚。他摸出手机想发条消息道歉,却看到宋夏可三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这段时间谢谢你。以后不用来了。"
简短的十二个字,像一把钝刀插进胸口。陆否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一个字也没回。
出租车驶向机场的路上,陆否一直望着窗外。城市的景色飞速后退,就像他和宋夏可之间短暂拉近后又骤然疏远的关系。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明明昨天她还接受了他带去的三明治,前天他们还一起讨论了《午夜诊所》的最新剧情。
"哟,这是谁惹我们家小少爷生气了?"
副驾驶传来熟悉的声音。陆否这才回过神,发现姐姐陆瑶已经上了车,正通过后视镜打量他。陆瑶比他大五岁,长相有七分相似,但眉眼更柔和些,现在在美国读医学博士。
"没什么。"陆否移开视线。
陆瑶轻笑一声:"因为那个宋同学?"
"你怎么知道她?"
"爸妈都知道了。"陆瑶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最近天天往肿瘤医院跑,还动用了陈叔叔的关系。爸还以为你得了什么绝症瞒着家里。"
陆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调查她了?"
"别紧张。"陆瑶摆摆手,"只是基本的了解。宋夏可,21岁,文学院大二,成绩优异,父亲宋志明是宋氏建材的老板,母亲林婉清...哦,就是现在住院的那位,曾经是钢琴家。"
陆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还有呢?"
"家境一般,主要是因为她父亲几乎不管她们母女。"陆瑶耸耸肩,"怎么,这些你都不知道?"
陆否没有回答。他知道宋夏可家境不太好——从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从她永远只点食堂最便宜的套餐,从她听到"义诊不收费"时如释重负的表情——但他从未刻意打听过她的家庭背景。
"你喜欢她?"陆瑶突然问。
陆否猛地抬头,对上姐姐探究的目光。喜欢?这个词太过简单,无法概括他每次看到宋夏可时胸口那种奇怪的悸动,无法描述他为何会记住她所有的小习惯,更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一句"以后不用来了"就让他烦躁得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
陆瑶笑了:"那你为什么生气?"
"因为她..."陆否卡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气什么——不是宋夏可的拒绝,而是她那种把他所有行为都归为"怜悯"或"责任感"的态度,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单方面的施舍。
"因为她不相信我是真心的。"陆否低声说,这句话一出口,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豁然开朗。
陆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证明给她看啊。"
"怎么证明?"
"笨蛋。"陆瑶转回去系安全带,"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不是直接说出来?怎么到了感情上就扭扭捏捏的?"
陆否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是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告诉她自己每天去医院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想见她;告诉她那本古籍不是随手相赠,而是辗转多方才到手;告诉她...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校园新闻推送:《校篮球队长陆否与神秘女子共进晚餐,疑似新恋情曝光》。配图是他在医院门口和宋夏可说话的照片,但标题里的"神秘女子"明显不是指她——照片角落里,一个长发女孩的身影被红圈标出。
陆否放大图片,认出了宋雅宁。她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但标题党显然不在乎真相。
他正想关掉页面,突然注意到照片上显示的日期是今天下午——就在他和宋夏可争执前不到一小时。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宋夏可看到这条新闻了吗?这就是她突然疏远的原因?
"怎么了?"陆瑶注意到他的异常。
陆否把手机递给她:"查一下宋雅宁和宋夏可的关系。"
陆瑶接过手机,熟练地操作了几下:"哦?有意思...宋雅宁是宋夏可的姐姐,大四经管学院,校园风云人物,据说..."她顿了顿,"正在争取进入陆氏集团实习的机会。"
陆否的心沉了下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宋雅宁时,她那种过分热情的态度;想起宋夏可曾经提到父亲"问起"她;想起这两周宋夏可偶尔流露出的欲言又止...所有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可能性。
"掉头。"他突然对司机说,"回医院。"
"现在?"陆瑶惊讶地问,"你要干什么?"
"问清楚。"陆否的声音低沉而坚决。
然而当陆否冲回宋母的病房时,护士告诉他宋夏可已经离开了。他拨通她的电话,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不是关机,不是无人接听,而是"正在通话中"——他被拉黑了。
与此同时,宋夏可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手机屏幕显示着父亲刚发来的消息:
"一个月内拿到陆氏集团新能源项目的内部资料,否则停止支付你母亲所有医疗费用。雅宁说你和陆家小子走得很近,别让我失望。"
夜色中,公交车驶过繁华的商业区,巨大的LED屏正在播放陆氏集团的广告。宋夏可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闭上眼睛,任由城市的灯光在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