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带

1  

徐清禾盘腿坐在瑜伽垫上缠弹力带，石膏腿的护踝绷带松垮地垂在脚边。厨房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在拆封的肌效贴包装盒上，黄叶的锯齿边缘勾住胶布，像是给透明敷料盖了枚天然邮戳。王楚钦蹲在冰箱前研究过期酸奶，护腰钢板在腰间压出红痕，冷藏室的冷光映着他后颈拔罐留下的紫斑。

"苏棠下午到高铁站。"她突然开口，把弹力带在脚踝绕了第三圈，"她开了家运动康复中心，说要给我们做全身评估。"  

王楚钦用筷子戳了戳鼓胀的酸奶盒，酸腐味刺得他皱眉："就那个大二退学去学正骨的？当年非说我腰突是通宵打《魔兽》打的。"冰箱门上贴着去年团体赛的赛程表，磁铁压着的X光片在冷气里轻轻晃动。

门铃突然响起《欢乐颂》的变调旋律。苏棠提着印着"筋膜刀"logo的银色箱子闯进来，短发挑染的紫灰色褪成枯草黄："徐小花！你男人这腰椎片子比当年还精彩啊！"她脖子上的听诊器晃着冷光，腕间缠着五颜六色的肌内效贴，像是把彩虹绑在了脉搏上。

2  

理疗床的皮革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光。苏棠往清禾背上贴电极片，医用胶布撕拉声混着艾草灸的烟，熏得王楚钦直咳嗽："你这脊柱侧弯够当教科书案例了，第三胸椎偏移了快五度。"她手指划过清禾凸起的棘突，那里有块陈年淤青——是十六岁练燕式平衡摔在挡板上撞的。

清禾把脸埋进呼吸洞里闷声说："总比某人用球拍当锅铲强。"她后腰的电极片随着呼吸起伏，像是给皮肤贴了块电路板。  

王楚钦举着炒菜勺从厨房探头，勺柄粘着去年亚运会的纪念贴纸："我这叫资源整合！"围裙带子勒在护腰钢板上，在T恤下鼓起怪异的弧度。

苏棠突然按下电疗仪开关，电流声吓得窗台上的虎斑猫炸了毛。清禾的尖叫声和猫叫混在一起，惊落了晾在阳台的冰刀防尘套。防尘套上的刺绣冰晶图案摔在木地板上，正好盖住王楚钦上周打碎的瓷碗碴。

3  

超市冷柜区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王楚钦推着购物车挑牛油果，护腰的魔术贴勾住了苏棠针灸包的流苏带子："你们康复师都随身带凶器？"他指尖沾着牛油果的黏液，在购物车把手上留下油印。

"这叫职业素养。"苏棠往车里扔了袋奇亚籽，商标上印着澳洲考拉认证标志，"你俩这身子骨，迟早用得上我们这行的全套服务。"她运动鞋底粘着理疗室的蜡油，在瓷砖地留下半透明的脚印。

清禾突然停在蛋白粉货架前，指尖拂过某个印着德文logo的罐子："这是……以前省队代购过的牌子。"货架最上层积着薄灰，2018年的生产日期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王楚钦突然拽着她往零食区拐，购物车轮子碾过促销员掉落的工牌："伤员禁止怀旧！"货架上的膨化食品哗啦啦倒下来，芝士味的包装袋正好盖住清禾运动鞋上的冰刀划痕。

4

傍晚的厨房飘着迷迭香烤鸡的焦香。苏棠举着红酒瓶指点江山，瓶身标签印着法文酒庄的烫金徽章："你这核心肌群得用瑞士球练，明天我就把器材搬来！"她耳垂上的银质解剖模型耳钉在吊灯下晃出光斑，随着动作画出微小的人体轮廓。

清禾握着叉子戳沙拉里的苦苣，橄榄油顺着菜叶滴在康复计划表上："陈指说下周加练四周跳。"油渍漫过"每日最大训练量"的表格，把数字染成模糊的晕影。

"他当年还说我正骨是跳大神呢！"苏棠的叉子敲在瓷盘边缘，"结果自己腱鞘炎发作，还不是半夜哭着找我扎针？"餐刀在烤鸡上划出深痕，迷迭香的碎屑粘在解剖学图谱的封面上。

王楚钦突然从烤箱端出烤鸡，隔热手套上的冰刀图案被油渍糊得模糊。虎斑猫跳上料理台偷舔酱汁，尾巴扫翻了装银杏叶的玻璃罐。去年深秋捡的银杏叶撒了满地，那片最大的正好盖住清禾藏在冰箱底的维也纳邀请函。

5  

夜雨把银杏叶拍在落地窗上，水痕扭曲了对面写字楼的霓虹灯牌。苏棠窝在懒人沙发里翻体检报告，iPad屏幕光照亮她蹙起的眉头："骨密度T值负2.7，你当自己是女娲能补天？"报告单边角卷着毛边，折痕处用红笔圈着"骨质疏松风险"的警示语。

清禾蜷在沙发另一头织护腕，德国进口的康复毛线在指尖缠绕成蓝白螺旋："总比某人用超声波理疗仪烤红薯强。"织针戳到腕间的静脉留置针，胶布下渗出点状血痕。

王楚钦在餐桌旁粘开裂的球拍柄，木胶味混着松香漫过来："我那叫设备功能拓展！"他手边的世乒赛纪念球拍缺了颗铆钉，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苏棠突然把报告拍在茶几上："维也纳那个offer你打算怎么办？"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起来，淹没了挂钟的滴答声。虎斑猫跳上书架，碰倒了装着金牌的玻璃匣子。

6

晨雾未散时，苏棠的银色箱子扣锁发出轻响。她往清禾兜里塞了瓶定制维生素，琥珀色的药瓶贴着"运动员特供"标签："每天两粒，比你男人那些三无蜂蜜靠谱。"瓶底刻着微小的德文警示，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王楚钦拎着分类垃圾袋跟到电梯口，护腰钢板在薄雾中泛着冷灰："你们康复中心还治嘴欠吗？"塑料袋里露出撕成碎片的理疗建议书，苏棠用红笔写的"立即停训"四个字格外刺眼。

"治不了。"苏棠按下B2键，电梯镜面映出她后颈的梵文刺青，"但能治某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反光中，王楚钦的护腰钢板在运动服下凸起，像是套了层中世纪铠甲。

清禾站在玄关系冰鞋带，刀尖在地板上划出凌乱的白痕。手机突然震动，推送新闻标题从锁屏界面跳出来——「国家花滑队世锦赛最终名单公布」。银杏叶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粘在未读消息的红点上，像滴凝固的血。远处传来高铁进站的轰鸣，震得茶几上的康复带滚落在地，弹簧钩在地板上画出问号般的弧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