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子君并肩走在返回奥运村宿舍比较近的通道里,凌晨的寂静被我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打破。
廊灯柔和,将我们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拉得忽长忽短。
登上电梯,走到熟悉的房门前,我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张薄薄的门卡,“咔哒”一声清脆的轻响,绿色的小灯闪烁,门锁应声而开。
推开门,中央空调送出的暖风扑面而来。
我抬手按下墙边的开关,顶灯无声地洒下明亮却不刺眼的乳白色光线,将这个小巧而功能齐全的空间照得通明。
我们默契地弯腰,脱下运动鞋,换上摆放在门口架子上的毛茸茸、印着可爱图案的柔软拖鞋,脚趾瞬间被包裹感俘获。
李子君一进屋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一样,她利落地将身上那件红色的队服外套脱下来,随手但并不杂乱地搭在了靠背椅的椅背上,里面穿着一件舒适的浅灰色运动长袖,衬得她手臂纤长。
她几乎是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起来,因为她习惯开着键盘音效,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手机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看都没看旁边,目标明确,径直走到靠墙的那张米白色小沙发边,像一只终于回到自己软垫的慵懒猫咪,极其惬意地把自己整个儿摔进了柔软的靠垫里,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姿势特别随意。
“你先去收拾吧,”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手指依旧忙碌,嘴角还噙着一抹的得意笑容,“我准备再跟群里那帮人大战三百回合!特别是闫涵,看他还能嘚瑟多久!非得让他服软不可!”语气里充满了昂扬且孩子气的“战意”。
我看着她那副全神贯注投入“战斗”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一边将肩上那个略显沉重的黑色冰鞋袋子小心地放在墙边不影响通行的地方,一边说:“你们两个真是每天精力无限,从早‘吵’到晚,乐此不疲。我看整个队里,也找不出第二对像你们这样‘感情深厚’到需要靠互相抬杠来维系的了。”
我特意加重了“感情深厚”四个字。
“哼,你不懂,”李子君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甩给我一个“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的眼神,“你现在跟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长,就是对他还有那种对师兄的滤镜光环,认知不够清晰、不够深刻!”
“我可告诉你,月月,闫涵他这个人,抛开师兄这层身份,本质上就是——欠!”她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语气铿锵有力,仿佛在陈述一条宇宙真理,然后又立刻埋头继续她的“键盘战争”,嘴里还时不时嘟囔着。
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开始做自己的事。
首先将冰鞋从袋子里拿出来,用软布仔细擦拭掉上面沾着的细小冰屑,然后和今天穿的训练服一起,平整地放回房间里那个专用的储物柜里。
保持装备的整洁干燥,是多年训练养成的习惯,也是对“战友”的尊重。
然后把那部终于“续命成功”的手机,连同那个白色的充电宝一起,放在书桌靠近插座的位置,让它们继续补充能量,屏幕上的电量数字缓慢地向上跳动着。
做完这些,我走到墙角,打开那个24寸的灰色行李箱,里面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着我的私人物品。
我熟练地从洗漱袋里拿出自己常用的那套洗发水和沐浴露,透明的瓶身里,柑橘与雪松混合的清新液体只剩下小半。
虽然运动员宿舍的双人间都会贴心备好标准的洗漱用品,但我还是更喜欢用自己惯了的,那气息能让我更加放松。
拿着准备好的干净毛巾和换洗衣物,我走进了浴室,关上门。
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冲刷下来,瞬间打湿了头发,浸润了肌肤,带走训练后黏腻的汗水和肌肉的酸疲,升腾起氤氲的白雾,模糊了玻璃隔断和镜面。
我将洗发水在手心搓揉出细腻的白色泡沫,然后仔细地按摩着头皮,指尖的力量恰到好处,满头的泡泡散发着清新的柑橘清香,让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我不自觉地哼起了刚才冰场上那首《糖果仙子之舞》的轻快调子,轻柔的哼唱声混在哗啦啦的水声里。
等到全身都裹挟着暖意和清香,关掉水龙头,用宽大柔软的毛巾擦干身体和水珠时,我才透过浴室门上方的磨砂玻璃,注意到窗外天际已经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沉沉的墨蓝色正在迅速褪去,泛起了温柔的鱼肚白,蒙蒙亮的光线悄悄地渗了进来。
“啊,已经这个时候了。”我小声嘀咕了一句,赶紧拿起另一块干发毛巾包好湿漉漉的头发,又拿出吹风机插上电。
幸好我的头发长度只到锁骨之下一点,发质细软,发量也不算厚重,嗡嗡的热风呜呜地吹了一会儿,发丝便很快变得干爽蓬松,香喷喷的。
我推开浴室门,带着一身氤氲未散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走出来,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润。
却意外地发现李子君竟然守在我的房间门口,一副“严阵以待”、等候多时的架势,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但显然“战事”已暂告一段落。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的床上——那张整洁的白色床单上面居然摊开了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黑色漆皮化妆包,拉链大开。
旁边散落着打开的粉饼盒、色彩缤纷的眼影盘、几支不同色号的口红、各种型号的化妆刷具……全是她的“专业作战工具”,琳琅满目,阵仗颇大。
“快快快!过来坐下!”她一见我出来,立刻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拉住我的手腕,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把我按在了桌前的靠背椅子上。
我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完全反应过来,一个柔软的米白色的宽发箍就已经动作利落地套在了我的额前,将所有的头发都向后箍去,整张脸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额头上还有刚刚被发箍压出的一点浅浅红印。
“别动啊!乖乖坐好!”她命令道,活脱脱的一副造型总监的架势,然后转身在她那堆“工具”里熟练地挑选起来,指尖划过一排刷具,发出细微的摩挲。
“一会儿就要出去了,才想起来,你看看你这脸色,”她凑近了些,手指虚点了点我的眼下和脸颊,“虽然比昨天稍微强了点,但依旧白的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没血色的那种!本来睡觉时间就不长!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啧啧,这可不行。”
她摇着头,拿起一块海绵粉扑,“我得给你稍微遮盖遮盖,提提气色,涂个嘴唇画个眉毛,让你看起来焕然一新,可不能蔫头耷脑地去吃早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呢!”
我这才彻底明白她的意图,看着她那副认真又专业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暖,乖乖地点了点头,声音都放软了些:“哦,好,知道了。”
然后就像个最听话的芭比娃娃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脸,一动也不敢动,只剩下眼珠能跟着她的动作转,任由这位“大师”开始她的“艺术创作”。
李子君开始了她的“创作”。她的动作意外地非常轻柔且专业。
海绵粉扑带着轻薄服帖的粉末,轻轻按压在我的脸上,巧妙地遮盖掉眼下淡淡的青晕,眉笔细细地勾勒填充,顺着我原本的眉形,让它更加立体,焕发出精神气。
接着用指腹沾取了一点暖色调的腮红膏,在我脸颊苹果肌上轻轻拍开,最后,她挑了一支颜色活泼又不过分鲜艳的珊瑚粉色唇膏,仔细均匀地为我涂上,完成了这“画龙点睛”的一笔。
“好了!完美!大功告成!”她终于满意地宣布,向后退了半步,左右端详了一下我的脸,然后拿起一旁的小镜子递到我面前,“看看吧!是不是瞬间就不一样了?”
我好奇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脸色果然不再是刚才那种略显虚弱的样子,而是呈现出一种非常自然健康的白皙红润,黑眼圈和暗沉被巧妙地修饰了,淡淡的眉彩和提气色的唇膏让我整个人看起来确实精神焕发,眼眸似乎也因此显得更加清亮有神。
李子君还特意拿过梳子,手法极其利落地帮我重新梳理了一下,扎了一个高高的、圆润饱满的丸子头,不松不紧,恰到好处地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清爽又利落,只有几缕细软的碎发自然地垂落在额角和鬓边,被她用指尖轻轻卷出自然的弧度,平添了几分俏皮。
“君姐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厉害!”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忍不住开心地赞叹道,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脸颊,生怕弄花了她的杰作。
“简直化腐朽为神奇!”
她似乎非常受用我的夸奖,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开始熟练地收拾床上那堆摊开的化妆品,嘴角翘得老高:“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手!我这技术,算不上非常好,但也是经过多年实战检验的!”
她快速地将各种工具归位,拉上化妆包的拉链,然后又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里流露出真诚的欣赏,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一句:“不过说到底,还是得我们月月底子好呀,五官比例好,皮肤也细腻,稍微收拾一下就很出效果,跟给娃娃化妆似的,省心又好看。”
然后她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语气轻松地说:“对了,你出来前我接了电话,其他师兄师姐们先去餐厅占地方,让我们俩慢慢来,不用着急。”
“然后……另外的我想想啊……吃完早饭后,你是要直接跟村内班车去主冰场进行表演滑全员彩排,明珠教练内部开会不能随行,到时候让你跟老夫妻呆一块就行。”
“需要带的装备整理好放在走廊,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拿走,你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再收拾收拾。”
她说完,走到门边,很是体贴地顺手帮我把房间门轻轻带上,留给我一点私人空间。
我叹了口气,想起全员彩排的事。
转身又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门,将刚刚放进去不久的冰鞋袋子和训练服又重新拿了出来。我把训练服抖开穿上,再将红色的队服外套套在外面,最后拎起装着冰鞋的黑色长袋。
环顾了一下房间,书桌上还摊着两本看到一半的书,床头柜上放着之前喝水的杯子,虽然算不上特别整齐,但也不算太乱。
我心想,反正还要回来的,到时候再整理也不迟。
于是不再纠结,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手机——电量已经跳到98%,接近满格,我拔下充电线,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李子君此刻正站在客厅中央,她那个最常背的黑色皮质双肩包斜歪着,拉链上非常醒目地挂着我送她的那个毛茸茸、眼神傲娇又萌萌的小雪豹挂件,随着她检查背包物品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显得格外神气活现,仿佛它才是背包的主人。
“君姐,我好了。”我招呼道,晃了晃手中的冰鞋袋子。
“得令!一切就绪,出发!”她活力满满地应道,最后拉上背包拉链,潇洒地背在肩上。
我们俩一起把需要托运的冰鞋袋子放在宿舍门口的指定位置,走廊的感应灯应声亮起,随后一起走向电梯间,按下下行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我们并肩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