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橘色光线,徐钰攥着诊断书的手指在暮色里泛着青白。化疗后的脱发被贝雷帽妥帖遮掩,唯有手背上未消的针眼昭示着这场隐秘的战争。
"徐老师,辞呈我不能收。"老校长将牛皮纸信封推回来,玻璃镇纸压住边角,"合唱团孩子们天天追着我问,徐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带他们练声。"
走廊飘来断断续续的《乘着歌声的翅膀》,徐钰想起上周路过音乐教室,隔着玻璃看见学生们踮脚够琴键的样子。领唱的男孩总把高音唱破,像极了十七岁那年总躲在琴房外偷听的自己。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涌进西门,徐钰在梧桐道停住脚步。五十米外停着辆黑色保姆车,穿驼色风衣的男人正低头签名。他转身的瞬间,十七道年轮在徐钰视网膜上层层剥落——南晟左耳的三颗银钉还在老位置,只是当年校服袖口晕开的蓝墨水,变成了如今腕间晃动的铂金袖扣。
"小钰?"南晟的钢笔在签名照上划出长痕。助理刚要阻拦,被他一个手势截断。飘落的梧桐絮粘在徐钰的羊绒围巾上,像极了高三那年落在她马尾辫间的四月雪。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徐老师!入围了!"周老师的声音混着琴键叮咚,"全国青少合唱决赛,孩子们正在音乐教室哭成一团......"徐钰望着南晟欲抬未抬的手,忽然想起确诊那日主治医师说的话。癌细胞是暗夜里滋生的藤蔓,此刻正沿着她的胃壁蜿蜒而上。
南晟向前半步,薄荷尾调盖过消毒水气息:"当年你说要考师范,我......"
"南先生。"徐钰后退时踩碎一片枯叶,"您的《仲夏夜之梦》要开场了。"她指指校门口聚集的粉丝,荧光棒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十年前音乐节上为他亮起的星海。
医务室的挂钟滴答走着,徐钰数到第七下时门被推开。南晟握着她的病历本,纸张在掌心皱成波浪。"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里带着录音室修音也抹不掉的颤,"当年你说腻了和音乐疯子恋爱,原来都是......"
窗外晚霞突然烧得炽烈,把白色床单染成血色。徐钰望着他左腕那道淡疤——那是高三校庆她打翻柠檬茶时烫的。记忆如潮水漫来,十七岁的南晟在琴房弹《月光》,她躲在走廊录下第三小节时,铁门吱呀惊破暮色。
明天决赛在星海音乐厅。"徐钰把吸氧管拨开些,床头摆着合唱团送来的手绘门票,"您要来看吗?孩子们练了您新歌的和声部。"
南晟看着药液一滴一滴坠落。当年被迫签下分手协议时,经纪人曾说感情就像限量专辑,过时不候。可现在他指尖触碰到的,是徐钰毛衣上快要脱线的月亮刺绣——和应援服上的银河图案如出一辙。
走廊忽然传来清越的和声,决赛曲目《夜空中最亮的星》穿透门板。徐钰的呼吸渐渐融进旋律里,仿佛回到那个蝉鸣喧嚣的午后,少年把耳机塞进她耳朵,琴房的老旧空调嗡嗡作响,他哼唱的副歌混着柠檬汽水的气泡,在记忆里永远鲜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