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

我数着座钟表面的裂痕，这是第七次。

秒针划过罗马数字Ⅻ的瞬间，后颈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我握紧手中的鎏金小锤，在枪口抵上皮肤的刹那猛地矮身，锤柄重重撞向偷袭者的膝弯。

男人闷哼着单膝跪地，我趁机旋身用修复用的绸带缠住他的手腕。月光从雕花玻璃窗透进来，照见他领口暗绣的云雷纹——和座钟内部镌刻的一模一样。

"周家的人？"我扯紧绸带，他腕骨发出轻微的错位声，"这三天里你杀了我六次。"

男人抬起头，喉结上的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妖异。他眼神混沌如暴雨前的海面，却在看清我面容的瞬间掀起惊涛："昭昭？"

我手一抖，绸带松了半寸。这个称呼像根生锈的针，突然扎进记忆最潮湿的角落。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块怀表背面，就刻着这两个字。

座钟突然发出齿轮卡涩的嘶鸣。子夜钟声里，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男人怔怔地望着我，黑衬衫被渗出的血染得更暗。三天前的雨夜，我就是被这把伯莱塔92FS击中眉心。鲜血溅在孔雀蓝帷幔上的场景，此刻正在他肩头重演。

"每次循环都会重置伤口？"我扯开他浸血的衣领，子弹擦过的伤痕像朵未绽的玫瑰，"那你应该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古董修复师不该多管闲事'。"

他瞳孔骤然收缩，腕间猛然发力。绸带崩断的裂帛声中，我被反压在积满灰尘的波斯地毯上。檀木香混着血腥气漫过来，他指尖抚过我眼下泪痣："第七次轮回，你终于长出了这颗痣。"

窗外惊雷炸响，三十年前的雨声穿越时光滂沱而至。母亲日记里那个被烧毁的夜晚，周家小少爷攥着怀表冲进火场的画面突然清晰——少年喉结上，一粒朱砂痣红得刺眼。

座钟齿轮发出濒死的呻吟，鎏金钟摆在男人身后越荡越高。我想起来了，在第一个轮回的黄昏，老管家将铜钥匙插进地下室锁孔时说："这钟最后一次修好，是砚白少爷失踪那天。"

周砚白。

我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男人扣住我五指按在胸口。掌下心跳与座钟的嘀嗒声渐渐重合，他眼底浮起痛楚的笑意："昭昭，这次我们能走出循环吗？"

铜鎏金钟摆突然停滞在最高点。地下室传来木料爆裂的脆响，混着焦糊味的穿堂风掀开尘封的账册，泛黄纸页上"沈素秋"三个字正在火舌中蜷曲——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鎏金小锤坠地的脆响惊醒了某种蛰伏之物。

周砚白的手还扣在我腕间，皮肤接触处却传来金属的寒意。我低头看去，他手背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齿轮纹路，正沿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扯开他的袖口，那些青铜色的时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第三根肋骨位置已经出现完整的罗马数字Ⅶ，与座钟破损的刻度完全重合。

他倚着桃木八仙桌咳嗽，暗红血沫溅在青砖地上："每次循环结束，座钟就会吃掉我一部分时间。"喉结上的朱砂痣随着呼吸起伏，像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你母亲当年留下的青铜密钥，是最后的机会。"

地下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我们同时屏息——这是前六次循环从未出现过的变故。

沿着渗水的青石台阶往下走时，周砚白忽然攥住我的手腕。他指尖的温度正在急速流逝，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次循环结束前，如果我完全变成铜像..."暗纹衬衫滑落肩头，锁骨处的齿轮已经咬合转动，"用鎏金锤砸碎我的心脏。"

我反手将小锤塞进他掌心："要砸你自己砸。"怀表链缠在指尖微微发烫，母亲临终前那句"昭昭要成为时间的主人"突然有了毛骨悚然的深意。

地窖铁门被某种力量扭曲成麻花状。透过缝隙望去，那座两米高的珐琅座钟正在自我修复——原本残缺的钟摆长出青铜鳞片，破损的雕花玻璃里渗出暗红液体。最诡异的是我们先前发现的合影，此刻正漂浮在钟体内部：母亲穿着月白旗袍靠在周家老爷身侧，怀里抱着的婴儿襁褓上绣着云雷纹。

"婴儿的右手！"周砚白突然将我扑倒在地。一支青铜弩箭擦着发梢钉入砖墙，箭尾系着的褪色红绳正是母亲编钟用的流苏样式。

座钟内部传来婴儿啼哭。我握紧从暗格取出的青铜密钥，齿痕缺口竟与周砚白胸前的时钟纹路完全契合。当他把密钥插入自己心口时，整座公馆开始剧烈震颤。

"沈素秋当年用怀表偷走了二十年光阴。"周砚白的声音开始掺杂齿轮摩擦声，皮肤下凸起的发条装置顶开血肉，"她把你藏在时间褶皱里，直到..."

瓦片如黑雨坠落。在屋顶坍塌的轰鸣中，我终于看清三十年前的火场幻影——穿学生装的母亲抱着青铜密钥冲进火海，而浑身是血的少年周砚白正死死抵住地窖铁门。

怀表链突然深深勒进掌心。当周砚白完全化作青铜像的刹那，我握着鎏金锤狠狠砸向密钥。时空碎裂的脆响里，我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在喊"昭昭"。

鲜血从锤柄滴落，在青铜碎片上汇成母亲的字迹：【时间永远会为修复师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