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上）

当时岚等人再入极北之地时，已是半月之后。

寒鸦与胖子的离队，让原本八人的小队缩为六人，可即便上一趟旅途险象环生，最终却空手而归，余下的人也没有半分退意

这片冰原他们已踏足过数次，每一次折返，心中的决心都比从前更坚定几分。

而这一次，他们要去见证的，是人类与魂兽史上从未有过的第一次合作。

极北的风雪依旧肆虐，冰粒裹着寒风砸在防寒斗篷上，簌簌作响。

几人却早已习惯这般酷寒，脚步稳健地踩过齐膝积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格外清晰。

“哎，太阳！”走在队伍靠前位置的时岚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落后自己半步的千向阳。

眉头轻轻蹙起，目光落在他被寒风扫得泛白的脸颊上，语气里满是担忧，“你真的没事了？别硬撑着。”

千向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从龙城出发到现在，这已是时岚第五次问起他的身体。

他故意带着点哭笑不得的语气逗她：“真没事！你到底是不信你哥那生命神树的治愈力，还是不信我这恢复速度啊？”

“瞎说！不许挑拨我和哥哥的感情！”时岚立刻瞪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嘴上带着点嗔怪，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

“我就是担心你嘛，这有错吗？上次你在极北伤得多重，我到现在都记得。”

看着她紧绷的眉尖，千向阳心里软了软，放缓语气哄道：“知道你关心我，放心吧，这次是真的好了。”

“你哥临走前特意给我查过伤势，说伤都养透了，一点后遗症都没有。要是真不舒服，我肯定第一时间跟你说，绝不多撑一秒。”

“行吧，那咱们就按之前说好的来！”时岚还是不放心，转过身对着千向阳，一条一条数起规矩，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第一，不许硬撑，不管是冷还是累，必须立刻说”

“第二，没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释放武魂，你武魂损伤，魂力波动太大会出问题”

“第三，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准往前冲，打架有我、长白大哥、墨大哥他们呢，你安心跟在后面就好！”

千向阳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故意举起手作投降状：“好好好，全听你的！我这一路就乖乖当‘瓷娃娃’，跟在队伍里不添乱”

“走慢了你们别催，遇危险我不凑，就管好我自己，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时岚终于满意点头。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往日歇脚的岩石堆旁，那堆岩石背风，顶上还留着上次他们避风时搭的干草，在漫天风雪里，倒成了这片冰原上难得的“熟地方”。

时邶伸手帮千向阳理了理被风吹歪的围巾，又从空间魂导器里掏出个暖手炉塞进他手里，“拿着，这里面塞了暖阳草，能热大半天，别冻着手指头。”

一旁的阿瘦看得有趣，笑着打趣：“向天，你这待遇可比我们好多了，小楠和时邶这是把你当成重点保护对象了啊！”

千向阳握着暖手炉，指尖传来阵阵暖意，他笑着点头应和：“那可不，毕竟我现在是‘易碎品’，可得好好护着，等养好了再跟你们一起打怪。”

“小邶，前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吗？”奥斯卡快走两步跟上时邶，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目光不住往前方极北之地核心区瞟。

时邶颔首，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帮千向阳拍掉斗篷积雪的时岚身上，眼底漾着浅笑：“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我们的‘主人公’就位了。”

“说真的，我现在有点又紧张又激动，手心都出汗了。”奥斯卡说着，下意识搓了搓手，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些。

“又不是让你跟那雪晶帝皇蝶共生，你激动个什么劲？”阿瘦从后面追上来，拍了下奥斯卡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打趣。

“你懂什么！”奥斯卡立刻反驳，声音里满是亢奋，“这可是造神计划啊！数十万年的魂兽主动放下戒备，愿意跟人类共享本源、一起冲击传说中的神祇之位”

“换做以前，谁能想到‘神祇’不是遥不可及的传说？咱们现在不只是见证者，还是这场‘伟大合作’的参与者，能不激动吗？”

他越说越起劲，甚至伸手比划起来，“想想看，以后史书上写‘人类与魂兽首启共生造神’，会提到咱们今天在场，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他这话一出，连向来沉稳的老墨都忍不住点头：“确实是旷古未有的事，能亲眼看到，是咱们的运气。”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得提醒各位——”时邶停下脚步，眉头紧蹙，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比之前严肃了几分，“此事关乎大陆格局，绝不能对外泄露半分。”

奥斯卡立刻摆摆手打断他，脸上的激动褪去些许，多了几分郑重：“知道知道！你都强调三遍了，这事得烂在肚子里，除了咱们六个，连小三和荣荣他们我都不会提半个字。”

“知道就好。”时邶这才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斗篷边缘，他想起出发前师傅反复叮嘱的模样，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就在这时，阿瘦犹豫着举起手，眼神里满是困惑：“其实……我有一事一直没想通。要是这造神计划真能成功，对魂兽和魂师来说都是天大的福音吧？”

“魂师能突破瓶颈成神，魂兽也能打破‘只能被猎杀取魂环’的宿命，为什么非要藏着掖着，不干脆公之于众，让更多人受益呢？”

“可不是嘛！”千向阳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对那些一辈子困在魂斗罗、甚至魂圣境界，连封号斗罗门槛都摸不到的魂师”

“尤其是底层靠猎杀十年魂兽都困难的贫穷魂师来说，这简直是逆天的机会，相当于直接给了他们一条成神的明路啊”

时邶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被风雪笼罩的冰原，声音沉了下来：“你们只看到了‘福音’的一面，却没看清这计划背后藏着的滔天巨浪。”

“雪晶帝皇蝶的造神计划，看似是打破桎梏的契机，实则可能给斗罗大陆带来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他顿了顿，缓缓道来，每一句话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首先，它会彻底打破‘魂兽不能成神’的千万年传统。你们想想，大陆上的星斗大森林、极北之地加上海里的魂兽又有多少十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魂兽？”

“它们活了数百年、上千年，早就看透了被人类猎杀的宿命，只是无力反抗。”

“可一旦让它们知道，‘与人类共生就能成神’，那些本就盘踞一方的强大魂兽，比如冰碧帝皇蝎、泰坦雪魔王，会怎么想？”

“它们会开始蠢蠢欲动，要么主动寻找魂师合作，要么强行掳走有潜力的魂师”

“到时候，原本‘人类猎魂兽’的单向平衡会被打破，魂兽与人类的关系会从‘天敌’变成‘既合作又提防’的复杂局面，大陆原本稳定的势力格局，会瞬间乱成一锅粥。”

“其次，这计划会在魂师界掀起一股疯狂的‘求神狂潮’。”

奥斯卡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收了收嘴角，脸上的激动彻底消失了。

时邶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现在的魂师界，虽有竞争，却还守着基本的规矩,猎杀魂兽要按年限匹配，争夺资源要讲实力也要讲底线。”

“可一旦‘成神’的捷径摆在面前，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

“那些野心勃勃的魂师，会不择手段地寻找强大的魂兽合作，为了抢一个有共生潜力的魂兽，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同类拔刀；”

“更有甚者，会抓来普通魂兽做‘实验’，想强行复制造神方法，到时候，不仅魂兽会遭到无差别猎杀，连普通人类都可能被卷入这场疯狂”

“整个大陆的力量平衡会彻底崩塌，社会秩序也会跟着混乱，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一直没说话的长白，此刻也补充道：“还有魂兽族群的生存危机。”

“你们以为成功共生的魂兽能安稳成神？未必。一旦有魂兽真的通过这方法成神，其他人类会怎么看？”

“他们不会觉得这是‘突破’，只会觉得‘魂兽成神会威胁人类地位”

“到时候，不仅普通魂兽会遭到更疯狂的围猎，毕竟‘能共生的魂兽’会变成新的‘稀缺资源’，连那些成功成神的魂兽，也会被人类神祇排挤、追杀，甚至被迫离开斗罗大陆。”

“到最后，魂兽的生存空间不仅不会扩大，反而会被压缩到极致，甚至可能走向灭绝。”

寒风卷着冰粒打在众人身上，没人再说话。原本以为是“见证伟大”的旅途，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时邶看着众人凝重的神色，语气缓和了些：“这计划的影响，远比我们看到的更深远、更复杂。”

“它打破了千万年的平衡，一边是少数人的‘成神机遇’，一边是整个大陆的‘生存危机’；一边是魂兽打破宿命的希望，一边是可能引发的种族战争。”

“现在没人能确定，这步棋走下去，最终是让大陆走向新生，还是推向毁灭，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确定性，我们才必须守好这个秘密，至少在局势明朗之前，不能让它成为点燃战火的导火索。”

风雪似乎更冷了些，卷着冰粒打在斗篷上，发出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沉重。

奥斯卡攥了攥手心，刚才的激动劲儿早已消散，只剩下满心的恍然：“原来……还有这么多我们没考虑到的事。之前只觉得是件惊天动地的好事，倒没多想背后的麻烦。”

阿瘦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挠了挠头：“这么一说，确实吓人。要是真因为咱们走漏了消息，让那些野心家知道了，指不定得闹出多大乱子。”

时岚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斗篷边缘，此刻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哥，可雪晶帝皇蝶愿意冒这么大的险，不就是为了打破魂兽‘无法成神’的宿命吗？要是一直把计划藏着，它的心意不就白费了？”

时邶脚步微顿，回头看向妹妹，眼底带着复杂的光：“对，它的确是为了打破宿命，但不是现在。”

他抬手拂去时岚肩上的积雪，声音放得更沉，“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时机成熟的时刻，造神计划或许会昭告天下，让魂兽与人类真正找到共生之路。”

“可现在不行，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希望’，就把整个大陆拖进未知的混乱里，那不是我们该做的事，反而会变成推动灾难的罪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何况，这造神计划本就是雪晶帝皇蝶闯入时间长河，从未来得知的法子。这就说明，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所谓的‘造神先例’。”

“我们现在做的，更像是在‘提前播种’，得等土壤、气候都合适了，种子才能发芽。要是现在就把种子刨出来暴晒，只会让它死得更快。”

这番话让时岚恍然大悟，她轻轻点头：“我懂了……就像冬天不能种庄稼，得等春天来了才行。我们现在守住秘密，其实是在等那个‘春天’。”

“就是这个道理。”时邶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重新变得温柔，“所以咱们更得把眼下的事做好，安安稳稳的看着你把这项造神计划完成，而我们不泄露半分消息，就是在为那个‘春天’铺路。”

几人重新加快脚步，积雪在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肆虐的风雪竟真的比刚才小了些，连刮在脸上的冰粒都柔和了几分。

目光越过前方起伏的冰丘，远处冰原的尽头，一道深褐色的裂痕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格外显眼

那便是陨冰峡谷，传说中数万年前陨石坠落砸出的深谷，终年被寒气笼罩。

而在峡谷深处，隐约能看到一抹淡蓝色的光晕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极北寒夜里唯一的星子，正是雪晶帝皇蝶所在的冰窟方向，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快到了！”奥斯卡眼睛一亮，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之前的凝重被一丝期待取代。

阿瘦也跟着点头，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耳朵：“总算要到地方了，再走下去，我这耳朵都要冻掉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陨冰峡谷看着可不近，咱们还得走多久？”

时邶抬眼望了望光晕的方向，又看向头顶悬着的太阳，极北的极昼还未结束，金色的阳光始终斜斜地洒在冰原上，模糊了昼夜的界限，也让他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准确感知。

他皱了皱眉：“这极昼天就是麻烦，连个时辰都难算准，总觉得走了很久，又好像没走多久。”

时岚跟着他的目光望了眼太阳，指尖悄悄泛起一层银紫色的微光。

一枚巴掌大、刻满星纹的齿轮虚影在她掌心一闪而逝，那是她的武魂时空之轮。

她闭上眼感受了两秒，再睁开时已经有了答案：“哥，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咱们从龙城出发到现在，一共过去了七十多个小时”

“七十多个小时？”奥斯卡愣了一下，下意识算了算，“那岂不是快三天了？感觉就跟昨天刚出发似的，这冰原走久了，连日子都记混了。”

千向阳也有些意外，笑着道：“多亏了你这武魂，不然咱们连时间都摸不准”

时岚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没那么厉害啦，就是能感知到周围的时间流速。”

“陨冰峡谷里不只有雪晶蝶一族，深处还盘踞着一只霜冰巨蛇。”长白突然开口，语气比之前沉了几分，目光扫过前方被冰雾笼罩的峡谷方向。

“是那只活了二十多万年的霜冰巨蛇？”时岚立刻反应过来，眉头微微蹙起，她记得是长白为她的第八魂技选的魂兽，也是他们上次原本的目标。

长白苦笑着点头，语气里带着担忧：“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再往前三十里，就会进入它的感知范围。上次我们跟着雪晶彩蝶过来时，是靠它们一族的气息隐藏了踪迹，才没被发现。“

”可这次……我们是要硬闯进去吗？”

千向阳也皱起眉：“我们这次是来找雪晶帝皇蝶的，要是跟霜冰巨蛇打起来，动静太大，万一惊动了其他魂兽，造神计划的消息泄露，可就麻烦了。”

“直接进，速度快点。”

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在千向阳、时岚与时邶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没有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神魂，清晰得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三人猛地一顿，下意识对视一眼，眼底都带着几分了然。

千向阳率先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道：“看来是我们磨磨蹭蹭的，前辈都等急了，亲自催了。”

时邶也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他抬眼看向陨冰峡谷的方向，语气变得果决：“走吧，我师傅说的，直接进。”

奥斯卡、长白、阿瘦和老墨虽然没听到那道声音，但见三人神色放松，也立刻明白了情况。

奥斯卡松了口气，笑着道：“看来是前辈出手帮忙了，这下省了不少麻烦，我还真怕跟那二十多万年的巨蛇对上呢。”

几人不再犹豫，沿着陨冰峡谷的陡坡快步往下走。刚靠近峡谷边缘，就感觉到一股柔和的白色能量悄悄裹住了众人

没有任何压迫感，却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的气息彻底笼罩。

周围的风雪似乎都被这股能量隔绝在外，连脚下的冰面都变得不再湿滑。

众人跟着他，在蓝色能量的庇护下，快步穿过陨冰峡谷的中段

沿途果然没遇到任何魂兽，连远处隐约传来的霜冰巨蛇的低吟，都像是被隔在了另一个空间。

不过半个时辰，那座被冰晶覆盖的巨大冰窟，便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