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零抬起眼,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讶与委屈,“母亲明鉴。我只是看二姐姐拳脚功夫似乎有些生疏,便想着与她切磋一二,增进姐妹情谊。谁知……唉,都怪我手重了些,没收住力道,误伤了二姐姐。心里也正懊悔呢,下回定当点到为止,多让着二姐姐便是。”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认了“错”,又将事情定性为姐妹间的寻常比试,还暗讽了二小姐技不如人。
言下之意:我们姐妹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切磋武艺,您这做大夫人的,总不好在女儿输了之后,跑来找小辈的麻烦,替她强出头吧?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大夫人盯着月季零看了半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审视的意味毫不掩饰。
她忽然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哦?三丫头何时变得这般能言善辩了?我竟不知你还会武艺,看来落水一场,倒是让你脱胎换骨了。”
旁边的烟儿立刻笑着接话:“可不是嘛,夫人。奴婢也觉得,三小姐自那日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行事说话都透着股机灵劲儿,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那倒是我们月府的福气了。”大夫人语气听不出喜怒,“想必老爷知道了,也会为你高兴的。”嘴上说着高兴,那眼神却愈发冷冽,如同淬了冰。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看似关切的叹息,“说起来,你父亲公务繁忙,自你落水之后,一次未曾来看望过你。三丫头,你可莫要因此怪怨你父亲才好。”
这话里有话,无非是想点醒她,她月季零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
月季零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懂事的模样:“父亲为国为家,日夜操劳,女儿怎会因这点小事怪罪父亲?能为父亲分忧,是女儿的本分。”
“你既如此知趣,我今日也不欲多为难你。”大夫人似乎满意了,但随即又道,“只是,二丫头伤得不轻,此刻还躺在床上。你虽非有意,但到底是你动的手。若是什么都不追究,就此轻轻放过,往后府里的人有样学样,姐妹间动辄拳脚相向,岂不乱了规矩?”
她说着,目光转向烟儿,声音陡然转冷,不带一丝温度:“烟儿,将三小姐带去祠堂,好生反省。一日只许送一餐饭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也不许多嘴!”
“是,夫人。”烟儿躬身应下,转头看向月季零时,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三小姐,请吧。”
香草站在一旁,急得眼圈泛红,却又不敢求情,只能担忧地望着月季零。月季零接收到她的目光,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看向那满桌饭菜,故作惋惜地咂咂嘴,这才慢悠悠地放下筷子,跟着烟儿走了出去。
外面庭院里候着的下人见三小姐竟被罚去祠堂,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谁不知道府里那座废弃的老祠堂?阴森破败,据说还闹过鬼,虽然多是传闻,但环境恶劣是实打实的。眼看着这位往日懦弱的三小姐如今被关进去“享福”,不少人心里都觉得解气,觉得她就该受这份罪。
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立刻上前,将月季零屋里的饭菜迅速撤走,屋子瞬间变得空荡荡,冷清清。
香草默默地替月季零铺好床褥,这才忧心忡忡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月季零跟着烟儿在偌大的府邸里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最终来到一座荒废的院落前。这便是月府的老祠堂。据说多年前曾失过一次火,虽未完全烧毁,但也破败不堪,月老爷便另择吉地建了新祠堂,这里就彻底荒废了。
院内杂草长得比人还高,石板路上布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和腐朽的味道,偶尔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烟儿在祠堂紧闭的斑驳木门前停下,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侧身对月季零笑道:“三小姐,里面请。待会儿奴婢会将大门从外面锁上,您就在里面安心反省吧。”
月季零瞥了她一眼,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只淡淡道:“知道了。要走就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烟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想到这三小姐马上就要独自面对这鬼地方,到时候怕是要求着她开门,便又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奴婢就不打扰三小姐了。”说完,转身就走,很快便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月季零这才转身打量祠堂内部。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损的窗棂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混合着木头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掩鼻。
正前方是倾颓的供桌,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隐约还能看到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
她走到一个还算完整的蒲团前,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扬起一片灰尘。
她皱了皱眉,干脆走到供桌边,扯下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幔帐布料,先将蒲团用力拍打干净,又费力地擦了擦供桌一角,然后将蒲团放到擦干净的桌面上,打算将就着躺下歇会儿。
刚躺平,还没闭上眼,脑海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