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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蹲牢子

今天也在努力气死清官

茶棚外雨丝渐密。

杨如晦盯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发怔。沈枕书的指节修长,骨相极好,只是虎口处多了几道他从未见过的茧——是这三年执笔批阅奏章磨出来的。他忽然想起从前在慈幼局,这双手还只会笨拙地搓药丸,如今却能写出满朝称赞的锦绣文章。

"看够没有?"沈枕书忽然开口,拇指在他腕骨上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谁看了!"杨如晦触电般要缩手,却被攥得更紧。他低头去掰对方手指,却瞥见沈枕书袖口内侧沾着的一点朱砂——是今早配药时蹭上的。这人总说朱砂安神,却夜夜伏案到三更天。

老板娘送来新煮的茶。

茶汤清亮,映着两人模糊的倒影。杨如晦故意把糖罐打翻,看着沈枕书眉头微蹙的样子暗自得意。可当对方真的端起苦茶要喝时,他又鬼使神差地抢过茶盏,往里扔了三块方糖。

"......"沈枕书看着糖块在茶汤里慢慢融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小杨如晦也是这般,嘴上骂着"娇气",却把最后一块麦芽糖塞进他嘴里。

雨声渐急,风铃叮咚。

杨如晦忽然发现沈枕书左腕内侧有道新鲜的伤痕。伤口很细,像是被什么锐物反复划过。他猛地扯过对方手腕细看——伤痕排列成奇怪的图案,竟是"九十七"三个字。

"你......"他喉咙发紧,"什么时候刻的?"

沈枕书抽回手,将袖口理得一丝不苟:"你偷溜去赌坊那日。"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仿佛刻在腕上的不是血痕,而是翰林院公文上的朱批。

杨如晦胸口突然疼得厉害。这傻子定是算准了他余下的寿命,一日一道划在手腕上。他张嘴想骂,却被翻涌的血气呛住,咳得眼前发黑。

茶盏翻倒,染红半幅桌布。

沈枕书的手稳稳托住他后颈。熟悉的苦味在唇齿间蔓延,杨如晦尝出这是加了三倍黄连的方子——只有他毒发最严重时,沈枕书才会用这么重的剂量。

"苦......"他皱着眉抱怨,却乖乖咽下每一滴药汁。恍惚间仿佛回到慈幼局,他还是那个举着药碗凶巴巴的小郎中,而沈枕书是那个宁可咬破嘴唇也不肯喝药的病秧子。

雨幕中传来马蹄声。沈枕书突然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官袍袖摆遮住他大半张脸。杨如晦眼前一片黑暗,只听见头顶传来冷冽的声音:"裴大人深夜出巡,真是勤勉。"

"沈学士?"马上的裴尚书眯起眼睛,"这位是......"

"家眷。"沈枕书答得干脆,掌心却微微发潮。杨如晦贴着他胸口,听见心跳比平日快了三分。

马蹄声渐远。

杨如晦从官袍里钻出来,发梢还沾着沈枕书身上的沉水香。他本想嘲笑两句,却在看清对方神色时怔住——沈枕书垂眸整理袖口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替他顶罪后,独自跪在祠堂受罚的少年。

"喂。"他扯了扯沈枕书的腰带,"你刚才......"

话未说完,一包蜜饯砸进怀里。油纸包上歪歪扭扭画着只王八,是他上个月随手涂在沈枕书奏折上的。没想到这人不但留着,还拿来包零嘴。

回程时两人共乘一骑。杨如晦昏昏欲睡地往后靠,后脑勺抵着沈枕书的肩膀。他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拨开他额前碎发,微凉的唇印在滚烫的眼皮上。

"到了九十岁......"沈枕书的声音融在雨雾里,"也这样陪你去西市听曲。"

杨如晦假装睡着,把咳出的血悄悄蹭在那人衣领上。心想这傻子大概不知道,自己当年给的那枚铜钱,其实是偷了庙里的香火钱买的。就像沈枕书不知道,他每次假装嫌弃却偷偷藏起的药方,都被贴身收在里衣暗袋里。

官道转角处有野杏花开。

沈枕书忽然勒马。杨如晦迷迷糊糊抬头,看见他摘下一枝沾雨的杏花,仔细别在自己衣襟上。

"丑死了......"杨如晦嘟囔着,却伸手护住那几朵颤巍巍的花苞。指尖碰到沈枕书的手背,触到一道陈年疤痕——是他十二岁那年发烧,咬出来的牙印。

雨停了。月光破云而出,照见两人交叠的影子。鞍袋里的铜钱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岁月在低声絮语。

在外面野够了,回京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杨如晦蹲在千金赌坊的飞檐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阳光透过青瓦缝隙,在他靛青衣衫上投下斑驳光点。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枕书每日申时经过此地的习惯,三年来雷打不动。

"杨爷!"赌坊伙计探出头,"新来了个岭南的庄家..."

"急什么。"杨如晦吐掉草茎,铜钱在指尖转出残影,"等沈大人的轿子过去再说。"

翰林院官轿转过街角

轿帘忽然掀起一角。沈枕书执笔的手悬在公文上方,一滴墨将落未落。杨如晦眯眼笑了,手腕一翻,铜钱"叮"地击中轿杆,正巧震落那滴墨,在"斩"字上晕开一团黑。

"手滑。"他做了个夸张的口型,翻身跃入赌坊后窗。

――西市·永通当铺

杨如晦翘着腿坐在柜台前,指尖转着块羊脂玉佩。"活当。"他弹了弹票据,"赎期..."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点溅在玉佩上。

当铺老板手忙脚乱递帕子:"杨爷,您这身子..."

"死不了。"杨如晦随手用袖子擦玉,忽然动作一顿——玉佩背面"枕书"二字旁,多了道新鲜的刻痕:"九十"。

黄昏的翰林院后墙。

杨如晦蹲在歪脖子杏树上,透过窗棂看沈枕书批公文。那人眉头微蹙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他摸出怀里尚温的糖糕,瞄准砚台——

"啪。"

糖糕正中奏折。沈枕书头也不抬:"进来。"

"沈大人好眼力。"杨如晦翻窗而入,靴底沾着花瓣,"怎么发现的?"

"影子。"沈枕书指向地面。斜阳将杏枝的影子投在宣纸上,其中一道"树枝"格外活泼,时不时晃两下。

沈枕书拾起糖糕。

油纸展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三枚铜钱。边缘都刻着"枕书",只是最新那枚的刻痕里填了朱砂,红得刺眼。

"利息。"杨如晦大咧咧坐在案几上,靴尖蹭过对方官袍下摆,"你说这算不算行贿?"

沈枕书忽然扣住他脚踝。温热掌心贴在那道陈年疤痕上,惊得杨如晦差点踢翻茶盏。

"伤好了?"沈枕书拇指摩挲着凸起的疤。

"早好了..."杨如晦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慌忙去摸帕子,却见沈枕书已经递来那方绣杏花的——洗得发白,边缘金线却依然闪亮。

晚上――

杨如晦蹲在窗台上准备开溜,忽然被拽住腰带。沈枕书不知何时解了官帽,长发垂落肩头,在雨气中泛着微光。

"伞。"

一把青竹伞塞进他怀里。杨如晦翻个白眼:"矫情。"却把伞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更鼓敲过三响。

翰林院偏厢的灯还亮着。沈枕书执笔的手顿了顿,窗纸上突然映出个张牙舞爪的影子——不用看也知道,那人定是蹲在屋檐上扮鬼脸。

笔尖微扬,在奏折边角勾了只简笔兔子。果然,窗外立刻传来压低的笑声,惊飞几只宿鸟。

五更天·大理寺地牢――

杨如晦翘着腿哼小曲,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麻利地把骰子藏进草垫,换上副奄奄一息的表情。

"装得不像。"沈枕书立在牢门外,"眼珠转太快了。"

"哟,沈大人夜探监牢..."杨如晦话音未落,一包蜜饯砸在脸上。油纸包上画着只王八,墨迹还没干透。

狱卒来提人时,发现囚犯正睡得香甜。苍白的脸上沾着糖霜,怀里抱着件雪白中衣——看尺寸明显不是他自己的。衣领处用金线绣了朵杏花,针脚依然丑得像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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